民風為啥子要吻我的臉

1

是個娃。臨盆玉米地

母親說，我的哭聲太響

穿透玉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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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過來的鄉親議論開了

是個帶把的

這是她家第六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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孱弱的母親，扶著玉米秸稈

回家坐月去吧。隊長說

看你生的是娃，給隊上添了個幹活的

今天的工分，記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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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煙的父親，用

一圈一圈的煙，竄起沉默

八口之家的生活

要一口大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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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鍋張大嘴

手上的碗張小嘴

一個年代都向父親討吃



靠在牆壁搖籃裏的我

像一隻漂浮在水麵上的小舟

小手腳並舉的哭聲

輕易地，把搖籃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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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落一地的哭聲

水樣滲透

一間空空的屋子

一個上午

或者一天



我們兄弟姐妹

長得像手指

手指分長短，粗細

我們分大小，高矮

隻是不想分出瘦

要是一分

一個，比一個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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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兄弟姐妹穿的衣服

從大到小

排隊輪流接著穿

衣服上的補丁

層次分明。在學校

看見穿新衣服的同學

那些跟我一起羨慕的

排隊遞過去嘖嘖眼神



十六歲那年，獲三好學生獎狀

作為獎勵，穿上新衣

好幾回看見，哥偷偷哭

委屈母親偏心



都是她的孩子

憑什麼，隻讓我一個人讀書

憑什麼，我一念出唐詩來

就能安靜，脾氣暴躁的父親



那時，經常餓了

偷吃鄰居家樹上的桃、杏

討要國家工人張叔

口袋裏的糖吃。他去公社上班

我還要偷偷跟在後麵，好長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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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慕他家

過年有鞭炮放，有肉吃

嫉妒他，上初中的兒子

腳上穿的解放鞋

是跑在學校操場上的第一雙運動鞋



每次，母親由氣憤

變成恨。恨我

誌氣短，認錯快

恨我誌氣沒有根，在一個

不懂事的孩子身上

長不穩。恨我

從小不學好，如何

能讀好書。恨過之後

就淚眼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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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摸著膝蓋骨

想，母親所謂的誌氣

骨子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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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全家人

聚少離多

前年年關，哥在新疆

雪大。路堵塞。沒回家

去年，姐在廣東

上班到大年三十，也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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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關

又不知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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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打電話了，隻要你們好，就安心

母親，安慰兒女的同時，安慰自己

在電話裏，一聽到這樣說

眼裏總像進了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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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家

看著坡上那些土

一年一年的走進荒蕪

可惜了，這些土地

一季收過好幾百斤麥子

荒蕪了。長那麼多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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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塊的田裏

站著一部，兩部挖土機

圈了一條長長的白石灰線

田野入了冬眠，稻草腐化

幾個,挖土機挖的大坑

深到村口心底，不能

填充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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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支書，拿卷尺的隊長

像一隻大頭筆的開發商

正在指手劃腳

把大遍的田野

描繪，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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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形容的冬天

此時，從田野裏

慢慢的趟過來，趟過丘陵

朝站在村口高處的我

要吻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