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在那天急診室的人並不算太多，在美國生活過的都知道急診室的等待有時比尋常看診的等待時間還長，美國醫院是不拒收任何病人的，不管有錢沒錢有沒有保險，這也讓很多約不到看診醫生的流浪漢直接步入醫院，更是加長了急診室排隊等候的隊伍。等了不久就有醫生護士接待她們，拍了X光片，確定是骨折，醫生接骨複位之後，上了夾板繃帶，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和到家庭醫生那裏複檢的日期，就放他們回家了。

折騰下來快十點，大家都饑腸轆轆。她們趕緊帶著孩子就近找了家麥當勞解決溫飽問題。小孩子總是容易快樂的，小乖似乎忘了手的問題，和圖圖又開始追追打打不亦樂乎。倒是徐雅和王真兩個大人麵麵相覷，各懷心事，不知道該聊什麼合適。

徐雅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不能確定小乖到底是失足摔下去的，還是被圖圖推下去的，但不管怎樣，都是孩子在一起玩引起的。她訕訕地開了腔：“你明天還是要上班的吧？我可以幫忙看小乖！”

王真似乎在想著什麼，半天才恍過神來：“噢，謝謝！看看情況再說吧！他好像都沒有什麼影響，應該可以上學！”說完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徐雅有些悻悻然，突然想起怎麼從來沒有見過王真的老公，一直困在自己的事情裏，倒是忽略了這麼個新大陸，她好奇不已，但畢竟這種場合去問這個問題實在是不合適。她隻好把湧上來的問話一遍又一遍塞回肚子裏。

回到家梳洗完應該睡覺時，徐雅卻一點瞌睡也沒有，今天本來給陳肅強氣得頭昏腦脹，現在反倒神清氣爽。這麼多天王真的老公從沒有露過麵，他們是不是也在鬧離婚或是已經離婚？一想到這，徐雅就無端端覺得寬慰。苦難不會因為分享而變少，但幸災樂禍絕對是很多人的天性。

徐雅想自己要真離婚，王真的生活方式她可以借鑒。手上的錢若是不分給陳肅強，買一棟這樣的高平房不成問題，租一層出去，夥食費也出來了，兒子上學之後自己也可以出去打份工，再加陳肅強的贍養費，她的日子應該過得不差。這樣算來，離婚不僅不可怕，似乎還可以強過現在的日子。隻是陳肅強會同意放棄全部家產麼？紐約法律好像沒有過錯方要放棄財產這一說。可是他錯在先，不放棄就不離，而且錢都在自己賬戶上，還真不信陳肅強會寧願送錢給律師，而不把錢留給兒子。徐雅胡思亂想了一夜，也沒有想出什麼所以然。這場平地而起的戰爭，她的位置就是靶子地帶，在沒有摸清敵人的狀況下，很難有勝算，不過她的主意倒是橫下來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同一棟房子裏沒有睡好的又豈止徐雅一人，王真也徹夜未眠，窗外的雨滴答了一夜，滴滴都在王真的心頭。她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小乖的爸爸——自己的丈夫趙力，小乖受傷的消息。丈夫不過是掛名，他們都快兩年沒有見過彼此，當初的恨已經開始有些褪色。記得自己對他最後一句話：“希望今生，我和小乖都不要再見到你！”

趙力聽了，半晌無語：“如果這是你希望的，不過我也希望你知道，小乖是我今生唯一的孩子，不管怎樣，我都是愛他的！”

“你配說愛這個字嗎？”王真咬牙切齒地問。在王真的生命裏，那是她唯一一次那樣待人，這個人居然還是同床共枕多年的親密伴侶。王真的苦楚也不似一般人的體驗，婚姻有開始就有結束，在如今的時代，離婚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據說，國內還流行過見麵問人：“離了嗎？”當招呼用語就和英文的：HOW ARE YOU？（你好嗎？）一樣，隻是英文的問候都有標準答案：挺好！隻是不曉得這個問題的最佳答案是離了還是沒離！

王真雖然有些保守，還不至於古板，若被要求離婚總有些始料未及，憤憤不平，但是以她的性格，也絕不是那類魚死網破型，隻是這個丈夫，事情做得太讓大家顏麵無存。王真才會說出那麼絕情的話。雖然事後王真覺得言辭過於激烈，但卻沒有絲毫後悔。

王真母子的生活費，趙力很積極地支付著，小乖生日，聖誕節禮物就不消說了，衣服、玩具，還有日用品隻要他覺得適合孩子的，他都會買好讓店家直接送貨過來，對兒子也算是真心實意地好！有時，還會買些禮物給王真，不過都被女人扔了。王真心裏隻有簡單的一條，誰也沒有辦法改變曆史。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王真卻不由自主站在趙力的角度去想，雖然還是不可以原諒他對自己做的事情，但的確開始接受他對兒子的感情。

小乖不止一次地問起過爸爸，都被王真搪塞過去。有次小乖居然問：“媽媽，你和爸爸是不是離婚了？”

王真雖然斬釘截鐵地回答了事實：“沒有。”也有不知如何跟孩子解釋得清的苦楚，小乖過了一會，卻自言自語道：“你們應該沒有離婚，不然我會有stepfather（繼父）的，學校的小朋友都是這樣的。”王真給孩子的話嚇了一大跳，或者應該還是讓他爸爸繼續出現在生活裏，不管怎麼說，她無法取代和扮演父親的角色，至於其他的事情等小乖成年後自己做是非判斷。

這兩年王真隻主動給趙力發過一個郵件，就是離婚協議書。趙力的回複很快：還是等你們的綠卡下來再說！隻是希望能夠給你們多些選擇！離婚也因為這個答複無限製地擱置下來！這個擱置也使王真夫妻的麵子上沒有那麼難堪，雙方家人隻以為他們依然因為工作關係分居著。

王真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趙力的郵件地址，當她看到聯係人名字依然還是老公二字時，忽然覺得好諷刺，馬上更改成：小乖的爸爸。然後就寫了一句話：小乖摔斷了手！便按了發送鍵。這麼簡單的動作，王真操作起來似乎花去了全身氣力。

徐雅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雨雖然停了，天依然黑沉得厲害，似乎後麵會有更大雨勢要來。她熬了些粥，想著要不要送點給王真去，就聽見王真的敲門聲：“小乖精神似乎不是很好，我不想讓他去學校了，你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他？”

“好的，好的！”徐雅忙不迭地應著。

“謝謝，如果有變化你給我打電話！”王真遲疑了一下之後，“他爸爸應該等會兒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