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鬆
數年前,富春江畔小城富陽,當地文聯曾為本地作者組織了一次改稿會,就是在那次活動中,我認識了王建潮。那是我們見過的唯一一麵。他好像也不太說話,有點隱世高手的姿態,而且因為行程匆匆,我連這家夥是幹什麼的都不甚清楚(小城寫作者多來自各行各業,少有所謂的專業作家),更難說對他的作品有什麼深刻認知。我隻記得他當時提交給改稿會的作品正是小說《帽子不見了》,當時在諸多作品中似乎讓人耳目一新,至少小說名字就已經脫離了很多小城文學的“低級趣味”。不過,後來於改稿會上關於這篇小說“評頭論足”的一番話,多有應景之嫌,現在已然毫無印象。從富陽回來後,王建潮又很執著地向我投過幾次稿,我理解一個寫作者對於發表的渴求,但直到我離開文學刊物編輯崗位,也沒能如願給他用上一篇。為此,我一度憂心這位老大哥會不會把我當成一個去改稿會上混吃混喝的文學編輯圈的騙子。
沉寂許久,我以為要相忘於江湖了。直到這次他提出由我來編輯出版他的第一部小說集,我才篤定他對我還是有著一顆“不死的心”的,我也想著順水推舟,借此機會盡可能以出版的名義洗脫騙子的罪名。不過也正是他的這份一麵之緣造就的信任,讓我可以接續《帽子不見了》“不見了”多年的話題,認真地去踏足他的小說版圖,尋找我所丟失的那頂“帽子”,並對他及他的小說有了一次粗淺的描摹。
雖然我早有耳聞,富陽因前有鬱達夫的憂鬱底色,後有麥家的迷人密碼,而形成深厚的文學傳承,當下多個實力不俗的小說寫作者,也都居於此地。但是當我開始進入王建潮並無華麗外飾的文學城堡,還是被他迷宮般的內在架構嚇了一跳。王建潮寫的小說還真不一般。
我先是對他的身份感興趣,原本我可以直接問,但我喜歡從文字找切口,於我而言有一種探秘般的快感。如果我沒有猜錯,王建潮大概是一個個體戶,這一身份在他的小說中多有閃現,即便小說是虛構的,但說話者的姿態有著難以完全消除的底色。在我的想象裏,他常年在富陽某個市場裏開一爿小店,無人光顧時就閑坐著觀察來往各色人等,這時候,陀螺般旋轉的老周(《老周的夢》)、泥潭裏開出花旋即凋謝的李娜(《喜歡唱歌的女孩子》)、失了魂似的小偷聚道(《帽子不見了》)等漸次羅列成他的小說群像。
由此我也逐步認定,王建潮的寫作是由內而外的,他始終潛在角落裏,這與很多專業作家深入底層再浮出水麵弄出點水花的手法大為不同。王建潮的筆鋒如同探針,觸及小城生活皮層下的一片片瑣屑,從而剖析當下社會中各類“人”的幽微心境,呈現出城市生活的多元化心理圖景。不過,他並不局限於現實顯影,而是作出了多種荒誕、離奇的掘進,《影子會》虛構了一個專門收集不同人秘密的神秘組織,《B到U城》形如夢境的蕩開,《父親的命理學研究》有了命定的況味……從王建潮的小說城堡裏走上一遭,我還真對他刮目相看,也堅信他要“磨出真正的小說來”的野心並非虛妄。至少在我看來,這些質地各異的小說,完全屬於真正的小說。
聽說王建潮和他身邊的寫作朋友在小城搞了個小說沙龍,有點小說雅集曲水流觴的意味,並無小城文壇常見的附庸風雅無病呻吟,而是真的鼓搗出了不少好作品,見諸多個文學刊物。他們對於寫小說這一喜歡到骨子裏的事的堅守著實令人敬佩。作為一個編者,對作品的讚譽本屬多餘,但仍然希望借此讓更多的人關注王建潮這樣紮實寫小說的寫作者。他乃至他們所默默構築的小說世界,渴望被你們認真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