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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人手記空心人手記
白川

腰樂隊

我願意奉上全部讚美詞彙,並始終鐘愛的國內搖滾樂隊,大約隻有了。他們低調沉默,音樂別樣動人,首張專輯《我們究竟應該麵對誰去歌唱》,聽著像嘗到海浪在口腔裏翻滾的姿態,還透著股海水的鹹與苦。他們在四年前發布的一張專輯,則以綿白糖般的旋律,海鹽般的質地,唱著種種人生、生活的陰暗麵。

聽他們的歌,我好似在咀嚼夏日裏餿掉的米飯,泛著詭異的甜,讓我想起米粒的變質,不是米粒的問題,而是變質背後環境的陰謀。

第一次聽見腰樂隊的歌是九分多鐘的《世界呢分鐘》,這支歌收錄於他們第二張專輯《他們忘了說搖滾有問題》中。本在無意識中聽電台,卻被主唱開口的第一句鎮住。“我很想把對樂觀的理解,深深地插進你的喉管。”主唱用那近乎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帶著無奈的悲情摩擦著我的耳朵。把樂觀插進一個人的喉管,一句多麼直接有力,帶著個人極其強烈的意誌的話,想讓另一個人有樂觀的理解。起初我被這樣的歌詞所打動。

接著聽下去,發現整首歌前麵一段幾乎是一種介於念白與唱之間的狀態,背景音樂清淡,幾顆鋼琴音符跳躍出現,而後他輕聲哼唱一小段,加上吉他重複的輕聲掃弦。主唱接著唱:“我依然認為,草根不是民主,草根是庸俗,很庸俗。說白了,就是網民,網民當然是國民,無恥並熱鬧。是這世上最難唱的一曲悲歌,快樂中國的喇叭花。你愛八十年代,你想操,最後操不了今天。你在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發生在中國後孤獨地醒來。沒有了,早就沒有人孤單,沒有人不愛捐助,沒有人,無心睡眠。”

這是我第一次認識腰的音樂,在那個當下我立刻愛上了他們的音樂。一共500餘字的歌詞,布滿了整首歌,帶著詩意的批判和深沉。傳遞的情緒,遠比一支直接質問、奮力批判的歌,更能將人的眼淚打出來。主唱唱歌時更以一種調侃的方式,加重某一句歌詞中單個字的聲音,或用粵語唱出無心睡眠。平靜帶著玩笑式的唱完這首歌,卻是如他所唱的一樣,這是世上最難的一曲悲歌。

循環這首歌一整夜的我,不忍睡去,查看腰樂隊其他專輯。發現首張專輯的名字就足以吸引人:我們究竟應該麵對誰去歌唱。這是一張你且無需去聽,便能感知到這是一個認真純粹的樂隊,真誠而無力地發問。當繪畫的某種記錄功能可以被攝影、視頻所替代,當文字在圖像麵前逐漸失掉力量,當萬千種音樂形式被創作出來,我們究竟應該麵對誰去創作,應該摒棄形式上的突破,認真思考我們應該畫什麼主題,譜怎樣的歌,寫些什麼。腰樂隊的問題,一個值得深入探討,需要不時自問,卻也似無解的問題,無論提出已足夠顯示其認真做音樂背後的誠意。

那晚過後,我找來腰樂隊的其他專輯來聽,發現首張專輯中有潮濕的氣息、異域風情、實驗性的創作。第二張專輯中的一支歌有137個人聲采樣,為獻給1979年某場戰爭所有陣亡者的歌,這使得他們注定是特別的。到了2014年腰樂隊發行專輯《相見恨晚》時,又給人另一種感覺。初聽第一首歌,黏膩膩的,甚至有飛揚的口琴聲,還以為他們變了,不再憤慨,不再說那些無解的問題,卻發現這是他們的遊戲。故意用甜膩的編曲,來製造輕盈的假象,給人錯覺。正如,《我愛你》這首歌中一個愛字未曾出現,而是唱著:“今天我要舉杯,喝醉那,所有的魔鬼。關於人生,我曾為你,我為你們,捏把汗。”與之前的專輯擁有相同的內核。

腰樂隊始終像先以沉默著悲憫、小聲地低吟、再到迸發出僅剩喉音的沙啞情緒,自說自話地與這個世界抗爭。他們深知執拗也拗不過命運或現實,於是唱著這世上最難唱的一曲悲歌,而這曲悲歌恰好被我們所聽見,這曲悲歌剛好又是我們共同的悲歌。

現實舉步維艱和生命的意義是我們永遠講不明白、繞不過去的話題。所有人一樣地貧困,物價高是所有人共同的敵人,卻有對比一件外套價格和對比一碗米飯價格的不同。男女是一樣的人類,傳統與偏見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也有披著男權女權表皮呐喊與不卑不亢承受的區別。為了什麼而奮力拚搏的問題是我們所有人的問題,可即便腰纏萬貫,你也無法替好友解決與原生家庭和解或無法遠走高飛的問題;無法抱住每一張為生活變形的臉,祈求環境帶著仁慈和詩意;更無法奢求文藝複興的土壤。

你無法真正理解生活,不知與什麼抗爭著。十幾億人在人群裏,撞不見十幾億人的悲苦。社會問題永遠是社會學的問題、政治的問題,也可以是搖滾的素材,卻不是搖滾的問題。搖滾可以怒吼、呐喊、反對、責備、隱射,終究改變不了什麼。正如人和人永遠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和相互救贖的。可還是得有人站出來啊,用最平和的憤慨,最刻意的笑容,對社會致以最戲謔的問候,歌唱甜到發黑的焦灼,我們共同的不安。你能聽到嗎?那個叫“腰”的樂隊,來自雲南邵通小城的聲音,那來自人間四麵響起的細碎的咀嚼聲,來自血肉盡失、骨骼摩擦骨骼的絕望。我聽到了,可我是個軟骨頭,始終不知道誰才是生活中的硬漢。

讓你在麻木與焦慮中再次想起那些無解的問題,這樣的腰樂隊,讓人清醒,很難不愛。就像聽腰樂隊的歌,無論如何你舍不得丟掉他們晦澀的歌詞,歌詞內貯藏著沉重的負擔和發問。

他在歌詞中寫:“藝術是這國家最普通的便秘;草根不是民主草根是庸俗;你知道任何一件純潔的睡衣,被一千次讚美後都會發出惡臭;我們樓頂優酸乳的孩子你隻能被這一代最糟糕的父母毀於鋼琴……”

這詩意的批判歌詞,柔軟中見犀利,又有仿佛嬉皮笑臉中訴說的深情。組合起來的歌曲,不是直接而熱烈的抨擊,亦非全然是詩歌的質地,卻讓你沉浸,聽著歌曲時無法同時做其他事情,走在路上你或許會突然停下,忘記自己要如何行走,去向哪裏。回過神來,你的共鳴感深入,熱淚盈眶。

如今的腰樂隊早已不再,以寸鐵樂隊的形式新生。所以他們說:忘了腰吧。可我說:別忘記他們的問題,我們究竟應該麵對誰去歌唱?別忘記發問和質疑。我不知道新的他們會帶來什麼作品,但我知道他們注定能打動小部分人群。

對於腰的讚美我總寫不好,無能為力,正如我無能為力隻能聽著他們的歌聲哀傷,然後一點點變成更健康,最後臃腫,完成偉大人生的臭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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