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發

站在陽台看對麵山頭的挖土機排成行，來來回回開動，連根拔起一棵樹，又挖去一塊深邃的綠，再刨出更多的黃土，從山頂一路向下延伸，製造我眼前的傷疤。揪心的一刻！

一顆大樹，需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枝繁葉茂，需成百上千棵大樹才能連成一片天的綠，一時間被鏟得一幹二淨。這塊土地於一整片繁盛的鬱鬱蔥蔥之中，頂著光禿的腦袋，暴露在外，最後僅留下三座突兀的墳墓。

我不知道對麵的他們在建造些什麼？網絡上眾說紛紜：倉庫？垃圾站？山頂公園？墓園？實際是哪一個，我暫時沒有答案。可無論是什麼，城市中央的土地還不夠糟蹋？再開發，寸土寸金的城市，自是放不過一片孤獨山林。

人類這樣貪得無厭，一味索取，卻不知是否想過台風刮來，貪生怕死、腳步慌亂時，這片樹林，這座結實的山，曾為我們擋下過多少風雨？哪怕隻是千分之一的力量，也將我們護得周全。而此刻鳥兒的築巢被打碎，一整片山林連綿的呼吸節奏被打亂，我生活中綠意的出口被堵上一層狗皮膏藥。

我不知道扒開草皮，將層層土壤揭開，是否能看見種子們相互依靠著取暖？不知道周圍的樹木是否已開始懷疑秋冬的來臨？然後河水開始懷疑自己對山的記憶力，鳥群懷疑飛行的方向，墳墓下的人來回踱步焦慮他們人間家園的破碎。我通通不知道，卻在那瞬間想過這點滴的可能。隻可惜我既不是大人物，也不是有任何影響力的誰，甚至都不算對岸城市之中的人。

可我知道，這裏的山水曾治愈我，撫慰人心的風一直吹向我，黑鳥掠過樹林飛向我，這裏的綠色已然成為我身體裏重要的顏色。我卻無能為力，任由眼前我所不能顧及的自然逐漸消失，像一個隻做白日夢的懦夫，想象挖土機變成綠油油的郵戳，一步一個腳印，還原蔥鬱的山原本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