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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文森

最後一夜

有一天,厄塔森吃過晚飯就坐在了火爐旁,這時令他非常意外的是,浦爾走了進來。

“上帝,浦爾,你怎麼來了?”他大叫說,上下打量著浦爾,“你病了?或是博士病了?”

“不好了,厄塔森先生。”那人說。

“你先坐下把這酒喝了。”律師說,“別著急,來,慢慢地仔細地告訴我。”

“先生,您是了解博士的生活習慣的,”浦爾答道,“他如何地封閉自己,您也知道。哦,近來他又躲在工作室裏不出來了,我很擔心,厄塔森先生,我非常不願意看到他這種樣子。”

“別著急,好人,”律師說,“說具體點兒,你擔心什麼?”

“一個星期以來,我的心都在懸著,”浦爾繞開了律師的問題,說,“我快瘋掉了。”

他的舉動開始不聽使喚了,而他的表情正好為他的話作了注腳。他第一次說擔心時還看了一眼律師,之後就再沒抬過頭。他現在隻是呆呆地坐在那兒,目光定在牆角裏,膝蓋上放著那隻盛著酒的杯子,但他並不曾喝下一滴。“我簡直要瘋啦!”他說。

“來來,”律師說,“浦爾,你似乎有事沒說出來,跟我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很嚴重嗎?”

“我看事關凶殺……”浦爾的聲音有些嘶啞。

“凶殺!”律師先是驚奇地叫了一聲,之後又顯得有點生氣,“什麼凶殺呀!你到底想說什麼?”

“先生,我不敢說,”他說,“您可不可以跟我一塊兒去自己看看?”

厄塔森沒說話,隻是馬上站了起來,穿戴好外套和帽子。那管家帶著寬慰的神情注視著律師做這些事,但律師卻不明白他為何寬慰。他也不明白那管家為何放下那杯未曾少半滴的酒就跟他一起出去了。

時值三月,而這種冷風襲人、空氣冰涼的夜晚也隻屬於三月。月亮是細細的一彎,可憐地傾斜著,像是被風吹歪的,又像一條飄在夜空中的紗巾或碎麻布。在這樣的冷風中進行交談是痛苦的事,一開口全身的血液就都流到臉上來了。厄塔森從未看見過倫敦是這麼淒涼,街上的人們仿佛都被風卷走了。他滿心盼望能多一些路人,他從來不曾像此刻一樣急切地想看見更多的人、想跟更多的人接觸。他盡力地控製自己,但卻仍掩不住自心底升起的那種沉重的不祥預感。他們來到了彌漫著風沙的廣場,在花園的柵欄裏,隻剩幾片枯葉的樹枝不停地碰撞著竹籬。浦爾剛才一直走在前麵,此刻卻在馬路中間停下了,並且在凜冽的寒風中摘下了帽子,取出一方紅色毛巾揩著前額。他不是在擦因急行而出的熱汗,而是擦那種被痛苦逼出的冷汗,盡管他一路上一直快步地走著。他麵無人色,用嘶啞的聲音說著前言不搭後語的句子。

“先生,”他說,“我們到了,上帝保佑我們平安無事。”

“我也祈禱是這樣,浦爾。”律師說。

那管家輕輕地敲了門,有人一邊從裏邊開鐵鏈,一邊問:“浦爾?”

“是我,是我,”浦爾說,“快開門。”

他們走進了明亮的客廳,屋子中央有一大堆火。那些男女仆從們全部像山羊一樣擠在火爐旁邊。厄塔森一出現,一個女仆就拚命地哭了起來,廚師大叫著:“厄塔森先生來了,感謝上帝!”他迎了上來,仿佛想抓住厄塔森的胳膊。

“怎麼?怎麼回事?你們全在這兒?”律師有些慍怒,“這樣不對呀,不好吧,你們主人會生氣的。”

“他們都擔心。”浦爾說。

在一片沉寂中,那女仆的哭聲越發響亮了。

“別哭了!”浦爾惡狠狠地對她叫,聲音裏透出了極度的緊張。其實在那女仆猛然提高聲音哭的時候,所有人都驚恐地往裏麵看,生怕有什麼恐怖的事情出現。“哎,”管家跟小廚師說,“去取一支蠟燭,我們這就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接著,他請厄塔森先生隨他一起去後院。

“過來,先生,”他說,“您盡量輕輕地走好嗎。您來聽聽,可您得小心別被他發覺了。先生,我得先告訴您,萬一他答應見你,你也一定不要進去!”

這種交代嚇了厄塔森一跳,他幾乎要失去控製。不過他迅速恢複了堅強,隨著管家一起走過實驗室,走過那充斥著瓶子的階梯教室,來到了樓梯旁邊,浦爾示意他就在這門邊上好好聽著,他自己卻鼓足勇氣放下燭台,叫了一聲之後踏上了樓梯,心神不定地叩了叩包裹著厚絨布的房門。

“先生,厄塔森先生求見。”他說。他說話的同時,還向厄塔森打著誇張的手勢,讓他仔細聽。

有人在房間裏說:“跟他說我誰也不想見。”語氣裏滿是憤怒。

“先生,打擾了。”浦爾說話的口氣裏帶著一些被證實的得意。他重新拿起蠟燭,帶著厄塔森按原路回到了大客廳。那兒的火已經熄了,地上蹦著幾隻蟲子。

“先生,”他盯著厄塔森說,“您聽著說話的是我主人嗎?”

“不大像……”律師也盯著他的眼睛,麵色如死灰。

“不像?是的,我猜也是。”管家說,“我在這兒當了二十年的下人,怎麼會聽不出來?不是的,主人已經死了,在八天前被人殺害了。那天他在裏麵大聲地哭,我們都聽見了。但是,裏麵的人會是誰呢?怎麼總是在裏邊祈求上帝保佑呢,厄塔森先生?”

“浦爾,這事太離譜了,簡直是個離奇的故事,我的管家!”厄塔森咬著手指說,“不過,如果你的猜測是正確的,也就是說如果傑基爾博士已經給人——呃——殺掉了,那麼那個凶手又為什麼還躲在裏麵呢?所以這種猜測自相矛盾,不能說是正確的。”

“那好,厄塔森先生,您一向都不肯輕易相信別人的話。您再聽我說:近來一個星期——您知道吧——裏麵這個人,這個死東西——隨您怎麼叫裏麵躲的這家夥好了——他整天整夜地哭著要一種藥,可又總是記不清楚。跟我主人一貫的做法一樣,他也把他的指令寫在紙上,扔在樓梯上。一個星期以來我們除了指令和緊閉的門之外,什麼也沒有看到。我們把飯放在樓梯上,裏麵那人會悄悄拿進去。先生,他每天——有時候一天兩三回——都有指令扔出來,也扔出一些憤怒的話。我不得不跑遍全城所有的化學藥品商店,可每一次我買回來之後,他總是又下指令讓我把東西退回去,因為他嫌貨色不夠純,讓我再找純些的。先生,您說他為什麼這麼急切地需要這種藥品呢?”

“他是怎麼寫的指令,你見過嗎?”厄塔森問。

浦爾到衣兜裏摸索了一陣兒,掏出了一張破爛的紙,律師湊近蠟燭,看清了上麵的字跡:

“傑基爾博士問候毛烏店號店主。他已經確定剛才買的那些藥品純度不夠,不符合他的需要。一八××年,貴店曾賣給傑基爾博士一批數目不小的藥品,博士現在急需這種藥,萬望貴店盡心尋找,如果發現有剩餘,無論多少都請馬上送到他那裏,價錢依您。”隻看這幾句話,還可以說寫信人是安定的,可是寫到這兒時墨水滴了一滴,於是信的語句就開始躁動起來,寫信人又加了一句:“看著上帝的份,就找找那批舊藥品給我送來吧!”

“這字條真怪!”厄塔森質問浦爾道,“這信你怎麼拆開的?”

浦爾連忙分辯道:“先生,是毛烏店號的人們一怒之下把它扔到我臉上的,像扔垃圾一樣。”

“你看這不正是博士自己寫的嗎?”律師再次發問。

“我看著也許是。”管家憂鬱地說,可又馬上用另一種語氣,“就算是他親手寫的又如何?這個人我看見過!”

“那人你看見過?”厄塔森不由自主地跟著說了一遍,“你說什麼?”

“確實看見過!”浦爾說,“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我冷不丁地從花園走到了階梯教室裏,看見工作室的那扇門敞開著,他可能是出來找什麼藥品或者別的東西。他在翻騰教室那一端的簍子,聽見我走進去,他抬了一下頭,然後嚎叫一聲就飛快地跑進了工作室。雖然我隻瞥了他一眼,可是我的頭發頓時全都豎起來了,跟豬毛差不多!先生您說,那人要真是我的主人,那他為何還蒙著麵具呢?他要真是我的主人,又怎麼會尖叫著一見我就跑?我在他這兒幹了這麼多年,所以——”他沒有再說下去,抬起手擦了擦臉。

“這事太奇怪了。”厄塔森先生說,“聽你說了這些情況,我覺得事情已經有點眉目了。浦爾,你主人很可能得了一種奇異的病,這種病使人備受折磨、身體變形,所以他的聲音才不像原來,麵貌也完全改變,他才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隻是一個勁兒地想要那種藥品。這個不幸的人以為這種藥會讓他回複原樣,他還抱有一線希望——願上帝保持他的希望。我就是這麼認為的。哦,浦爾,這事雖然非常恐怖,但總算弄清楚了,合乎邏輯,沒有矛盾,我們就別再為此驚恐了。”

“先生,”管家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可是那人確實不是我主人,這是真的。我主人——”他說到這兒,看了看周圍,才壓低聲音說,“個子很高,可裏麵那人很矮。”厄塔森正想再找理由,浦爾卻大叫起來:“唉,先生,您說我在這兒待了二十年還認不清自己的主人嗎?您說我不清楚他進門時往哪邊扭頭嗎?您說我不知道這麼多年來他每天早晨都在哪兒出現嗎?先生,不是的,裏麵那個人肯定不是傑基爾博士——鬼才知道他是誰。總之他不是傑基爾博士,我已經完全相信這是一樁凶殺案。”

“浦爾,”律師說,“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就有必要弄清楚這件事情了。你主人的心理我很想了解,但我不明白的是這張條子,它表明你主人還沒死。可我想我應該把門弄開。”

“哦,厄塔森先生,這話才像您說的!”管家高聲說。

“目前第二個問題又來了,”厄塔森又說道,“這事由誰來幹呢?”

“還有什麼問題?我們兩個呀!”浦爾堅定地說。

“好!”律師答道,“不管出現什麼麻煩,都由我來處理,你不會受苦的。”

“階梯教室裏有一把斧頭,”浦爾說,“那根撥火棍可以作為您的武器。”

律師拎了拎那根笨重的武器,說:“浦爾,你要明白,我們兩個正一步步逼近危險。”

“先生,沒錯,我知道是這樣。”

“那好,我們就開誠布公好了。”律師說,“其實我們倆都有話隱瞞著對方,咱們索性全都挑明了吧,你看見的那個蒙麵具的人,你認不認識他?”

“哦,先生,他跑得飛快,還彎著腰,我不敢說我看得很分明。”管家答道,“不過,如果說您是問那家夥是不是海德先生——我看,就是他!想想看,也是那樣的身材,那樣敏捷的身手!除了他,誰還能進實驗室呢?先生,也許您還記得吧?發生那次凶殺案時他還有鑰匙呢!而且,我想問您碰到過那海德先生嗎?”

“碰到過,”律師說,“我還和他談過一次。”

“那麼,我想您也應該像我們一樣,感覺到這位先生身上帶著點特別的東西——甚至可以說叫人心驚膽戰的東西——我說不清楚該怎樣形容他才好,先生,我說的還遠遠不夠,他簡直可以使你的每根骨頭都打戰,甚至冷到骨髓裏。”

“我也感覺到了一些,就像你說的那樣。”厄塔森先生說。

“事情就是這樣的!”浦爾回答說,“想想吧,當那個蒙著麵具的家夥在我眼前出現,又從一堆藥物裏鑽出來,像隻猴子似的靈巧地逃進屋子時,我仿佛覺得,一桶冰水從我後背上流了過去。啊,是的,我明白這些都不是什麼證據,厄塔森先生,這點最基礎、最淺顯的道理我還是懂的,但是,一個人總還是有感覺的,我可以向上帝發誓,這個人一定是海德先生。”

“呀,呀,”律師說,“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一旦犯下過錯,我想應該就有報應的。啊,真的,我相信你的話,我相信可悲的哈裏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也相信那個殺人犯(天知道他究竟是為了什麼)還在這個可憐人的屋子裏翻來翻去,來吧,我們一起去給他報仇。讓布拉德肖過來一下。”

那個仆人被叫了過來,他麵色蒼白,表現出很緊張的樣子。

“振作一點,布拉德肖!”律師說,“我知道,這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使你們大家都心裏不舒服,但是現在我們下定決心要把這事搞清楚。這裏有浦爾,我也在這兒,我們從門那邊衝進去。如果沒出什麼差錯,我這肩膀還算結實,應該能扛起所有責任。但是,為了避免一些遺漏,或是某些家夥在打後門的主意,打算從那兒逃走,你帶一個小夥子,拿兩根粗大一點兒的棍子從那邊的角落裏繞過去,守在實驗室的後門。從現在起,十分鐘之內到那裏站好,動作快一點。”

布拉德肖離開後,律師瞅了瞅自己的表。“好了,浦爾,現在輪到我們上的時候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撥火棍夾在胳膊下,領先一步邁進院子。這時候,空中四散的霧遮住了月光,光線變得晦暗。風在這些筒狀的樓房間遊來蕩去,時斷時續,歇一陣又忙一陣地吹著。他們登上了台階,燭焰在風中不停地跳動著,一直等到他們進了階梯教室才算是沒有了風。他們坐在那裏,開始了靜靜地等待。在他們的周圍,整個倫敦城肅穆地挺立著,發出嗡嗡的響聲。但是,從那間辦公室裏傳出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他一天一天地就這麼來回走,先生,”浦爾小聲對我說,“唉,即使是夜深人靜時,他也這麼不停地走來走去,隻有藥品店送過來一種新藥時,他才會停下來一會兒。他心裏肯定是有什麼事兒,所以才一刻也停不了。唉,先生,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受折磨啊!聽,您再聽聽,靠過來一些——注意聽,仔細地聽,厄塔森先生,您聽,這像是博士的腳步聲嗎?”

這腳步踩得很輕,很奇怪,聽起來像是還有點左右搖晃,雖然走得一點也不快。這確實與博士一貫的腳步聲不同,博士的腳步是沉重的,地板都會被踩得吱吱響。厄塔森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問:“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浦爾點了點頭。“有一回,”他說,“那天我聽見他在屋裏哭。”

“哭?什麼樣的哭?”律師問,突然,他感覺到一陣冰涼刺骨的恐懼包圍了他。

“像個女人那樣哭,或者像個無主的野鬼那樣悲傷。”管家繼續說,“我馬上就離開了,心裏特別不好受,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這時,十分鐘已經過去了。浦爾在那一堆包瓶子的麥秸堆裏抽出斧頭,把蠟燭挪到附近的一張桌上,幫他們照亮屋子,好開始行動。他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那間整天都傳來腳步聲的屋子。

“傑基爾,”厄塔森高聲地叫起來,“讓我見見你!”稍微停了一會兒,但是沒有人回答。“我是在幫你!現在我必須提醒你,我有太多的疑惑,你必須和我見一麵,不見不行!”他接著說,“如果不能正常地見,那我就隻有采取點兒措施——你要是不出來,我們可要使硬的啦!”

“厄塔森,”一個聲音從裏麵傳出來,“瞧在上帝的麵子上,你千萬不能這樣做!”

“呀——這不是傑基爾——是海德的聲音!”厄塔森喊了起來,“浦爾,把門砸開!”

浦爾高高地舉起了斧頭,狠狠地一擊,整座房子都跟著震動了,罩著紅絨布的門在鎖與鐵鏈的拉扯下跳動著。這時,一聲淒慘無比的叫聲傳來,就像是一頭驚懼異常的怪獸所發出的一樣,在屋裏響起。斧頭又一次揮過肩膀,門板終於被砸裂了,門框還依然在晃動著,這樣揮了四次斧頭,但是這門的木材是如此之堅硬無比,而且設計得那樣嚴謹,直到斧頭第五次重重落下,鎖才被徹底粉碎,那扇破門板砰的一聲倒在了房間裏的地毯上。

這兩個攻擊者也被自己粗蠻無比的行動以及緊接而來的沉寂驚呆了。他們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向房間裏看去。一切都呈現在他們眼前:在昏暗的燈光中,爐子裏有一團火在燃燒著,木柴在爐火中劈裏啪啦地跳動著,水壺正演奏著簡單的樂曲;排著一兩個空空的抽屜,辦公桌上一些紙張整齊地擺著;在靠近火爐的一側,陳列著茶具……你隻會感覺到,這隻是一個最為寧靜的房間,如果沒有那些放滿化學藥品的玻璃櫥,這裏就是在倫敦隨處可見的一個很平常的房間。

屋子中央,一個人正躺在那兒,整個身子因為痛苦而不停地抽搐著、扭曲著、蜷動著。他們兩個輕手輕腳地走到那個人身邊,把他的身體翻轉過來,正是愛德華·海德的一張臉!海德穿了一件比他的身材不知肥大多少倍的衣服,卻正是博士那麼大個兒才可以穿的。他臉上的肌肉還像個活人那樣緊張地不停抽動著,但顯然靈魂已經走遠了。他的手裏,抓著一隻小瓶,空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苦杏仁味很多有機劇毒的藥品都有苦杏仁味。。厄塔森馬上意識到,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最殘酷的自殺者的遺體。

“我們來遲了,”厄塔森陰沉著臉說,“不管是趕來搶救,還是跑來報複,都太遲了。……海德已經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現在,我們該去找找你主人的屍體了。”

這座樓房的主要內容就是那間階梯教室,幾乎占據了整個底層,光是從上麵照射下來的,也從工作室經過。工作室設在二樓的一側,正對著外麵的一塊空地。階梯教室和小街之間有一條長廊連接著,而房間裏也有一條樓梯伸到街上。除此之外,還包括幾間黑屋子,都不大;還有一個麵積很大的地窖。所有這些地方他們都找遍了。其實每間房子都是隨便看一眼就行了,裏麵幾乎什麼也沒有,並且每間房子的門都是敞開著的。隻有地窖裏塞滿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收藏品,卻都是博士這房子以前的主人——那外科醫生放在這裏的。但是他們把地窖門一拉開,就發現在那裏找東西是沒有任何希望的,因為門口橫著的那張厚厚的蜘蛛網,就像是織工織成的一張席子,把入口全給封上了。而亨利·傑基爾,依然沒有找到,也不知是否還活著。

浦爾在長廊的石板上狠狠地跺著腳,然後仔細聽著那聲音,“一定是把他埋在這裏了。”他說。

“或許他已經跑了!”厄塔森說,轉身到那扇通往街道的門旁邊檢查。在離門口不遠的石板上,他們發現了一把鑰匙,但是已經鏽跡斑斑。

律師拿起來看了一會兒說:“似乎很長時間都沒使用過了。”

“沒用過,”浦爾說,“先生,您注意了嗎?鑰匙中間有個裂縫,就像是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腳似的。”

“的確是這樣,”厄塔森接著說,“而且裂開的地方一樣也長了鏽!”這兩個人吃驚地互相看著。“浦爾,這事兒真是太莫名其妙了!”律師說,“我們再去屋子裏好好找找。”

兩個人一起默默地走了上去,每過一會兒便會不由自主地充滿恐懼地望望那具屍體。他們又對這房子進行了一次更為徹底的檢查。一張桌子上的痕跡顯示這裏曾做過化學實驗,不同數量的白色鹽類裝在玻璃盤子中,像是正在準備一次實驗,而那個可悲的人卻沒能把它完成……

“這些都是我幫他買的藥劑。”浦爾說。水壺就在他正說著話的時候響了,噴出水來,嚇了他們一跳。

這聲音使他們都圍到了火爐邊。一張躺椅擺在火爐邊上,看起來很舒服。在椅子一側放著茶具,坐在椅子上的人伸手就可以拿到,杯子裏已經放好了糖。幾本書擺在一個架子上,有一本就放在茶杯旁邊,已經打開了。厄塔森十分吃驚地發現,那是一本神學專著,傑基爾曾經多次極為虔敬地稱讚過這本書,而如今這本書的書頁上卻寫滿了極端不敬的、汙辱神明的句子,而且均是他自己的筆跡。

然後,他們一路檢查著,來到了那張大落地鏡前。內心充滿恐懼的他們向鏡子裏張望著,但裏麵卻什麼也沒有,隻有映在天花板上的那些玫瑰紅的火光,閃爍的爐火在櫃子玻璃上映出的各種圖像,他們不安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臉孔。

“這鏡子裏一定有鬼,先生。”浦爾小聲說。

“它本身就已經夠奇怪的了!”律師也一樣輕輕地說,“為什麼傑基爾,”——剛一提到這個名字,他就馬上被嚇了一跳,但是他又立即壓住了自己的懦弱——“傑基爾拿這東西能幹什麼呢?”

“這倒是真的!”浦爾說。

然後,他們又進了辦公室,那些紙依然整齊地擺放在桌子上。一個信封放在這些紙的最上麵,是博士親筆寫下的厄塔森先生的名字。律師打開了信封,裏麵裝的好幾封密封好了的文件,一起掉在了地板上。第一份是份遺囑,內容和六個月前他還給博士的那份一樣怪誕不經:假如其失蹤,則成為饋贈文件。但是在過去簽著愛德華·海德名字的地方,現在卻赫然寫著加百裏·約翰·厄塔森的名字,律師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望了望浦爾,接著又瞧了瞧手中的文件,然後還看了看地毯上躺著的凶手。

“我可真是被搞糊塗了……”他說,“他在這兒待了那麼長時間,發現了這份文件,已經是沒有任何可能再信任我了,他發現自己的名字被換成另一個人的名字,一定會勃然大怒,但是他卻留下了這份文件!”

厄塔森又拿起了另一份文件,是博士親手寫的一個便條,上麵還簽著日期。“哦,浦爾,”律師說,“他今天還活著呢,就在這裏,還沒過多長時間,他不可能被人謀害,他一定還活在世上,一定是跑了!但是,幹嗎要躲開呢?又是怎麼逃出去的呢?既然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又怎麼能如此冒失地肯定這就是自殺呢?唉,我們一定要慎重一些,我有一個預感,可能就因為我們而把你的主人帶進了一個悲慘的境地裏!”

“您怎麼不繼續讀了,先生?”浦爾問。

“我很擔心,”律師很嚴肅地說,“希望不是因為我而造成了如今的這種情形。”他心裏想著,抽出信來,信寫的是如下的內容:

我親愛的厄塔森:

當你拿到這張紙時,我應該已經失蹤了,但是具體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我現在還無從得知,不過,依據我的推斷,及其現在我不能解釋的遭遇,都預示著這個結果已是不能避免並且近在咫尺了。請你現在讀一下拉尼翁曾經警告過我他將托付給你的那份文件,還有如果你還想多知道一些事情,那就請再讀一下我的自白書吧!

你的可憐的有辱你的朋友

亨利·傑基爾

“還有一封嗎?”厄塔森問。

“是這一封,先生。”浦爾把一包蓋滿封印的、看起來很沉的大紙包遞了過來。

律師接過來裝進了口袋:“現在我還不想看這東西,假如你的主人真的跑了,或者是被害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挽救他的聲譽。已經十點鐘了,我必須回去好好讀讀這些材料,半夜前我再回到這兒來,那時我們就一起去叫警察。”

他們離開了那裏,重新關上階梯教室的門。厄塔森告別了那些圍坐在火爐邊的仆人,又一次鑽進大風中,步履艱難地趕回了他的辦事處,去研究那兩份應該可以使這件怪事水落石出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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