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被灌輸一種思想:姐姐命苦,沒了爸媽,凡事要讓著姐姐。
她要我爸媽的愛,我給了。
她要取代我的成績去上大學,我讓了。
後來她和我男朋友躺在了一張床上,我憤怒的要求將她趕出家門。
當天晚上失了火,我爸衝進火場,越過地上的我,直直的向我姐江憶瀾衝過去。
那場大火沒燒死我,我重生了。
1
【顧楠啊,你姐老大不小了,也沒個合適的男朋友。】
【再這樣要被人笑話的。】
【媽看著周思陽小夥子不錯,也挺合適你姐的,你還小,還能再找到更好的。】
我昏昏沉沉的緩過神,睜眼是家裏一塵不染的客廳。
沒有衝天而上的烈火濃煙,空氣裏沒有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皮膚上也沒有緊追不放的火舌。
我重生了,回到了江憶瀾和周思陽睡在一起的那天。
大火發生的那一天。
我姐江憶瀾溫柔恬靜的坐在一邊,一臉與世無爭的樣子。
如果我媽在討論的不是將我的男朋友讓給她的話。
我爸坐在餐廳,專心致誌看他的書,事不關己的樣子。
伸直的耳朵早就出賣了他。
我看的冷笑。
既然你們一家三口早就做出了決定,何苦假惺惺來征求我的意見?
上一世我失了控,歇斯底裏要求將江憶瀾趕出家門。
結果呢?換來的是我葬身火海,換來的是我親生父親生死時刻的拋之腦後。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這一次我也不該抱有任何幻想的。
畢竟在所有人心裏,我比不上江憶瀾一絲一毫。
她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站在那裏,所有人都會愛她。
烈火的燒灼和窒息的絕望,我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了。
對上我媽殷切的眼神,我深吸一口氣。
【應該的,我姐比我更適合他。】
2
江憶瀾是我大伯的女兒,在她剛過滿月之時,一場車禍意外帶走了她父母的性命。
爺爺奶奶早逝,大伯母一家的親戚不聞不問。
處理完大伯夫妻二人的喪事,我爸將江憶瀾帶回了自己的單身宿舍。
從此,她成了我爸的第一個女兒。
我姥爺聽說了這件事,自作主張將媽媽嫁給了我爸。
他們都是一個學校的老師,自詡文人風骨,好生之德,覺得我爸的人品值得托付。
後來我出生了,他們怕傳出苛待養女的名聲,對江憶瀾更加的好。
我從小被灌輸的教育就是:姐姐沒有親生父母,很可憐,一定要讓著姐姐。
我那時候太小了,不知道怎麼叫讓著姐姐。
我隻知道,江憶瀾看起來永遠很弱小,雖然比我大兩歲,但是她比我矮半個頭。
她隻要站在那裏,用泛著淚光的眼睛望著我。
我的所有都會變成她的。
五歲時,姥姥給我買了新裙子,第二天就穿在了江憶瀾身上。
十歲時,爸爸的學校發不出工資,我的鋼琴課被取消,省下來的錢被拿去給江憶瀾交了下學期的舞蹈學費。
十八歲時,我考進了一所211,我爸期期艾艾提出:【能不能讓你姐姐去讀,你用她的名字再去複讀一年。】
江憶瀾什麼都好,就是成績太差。
複讀班在遙遠偏僻的鄉下,一排冬涼夏暖四下漏風的小平房,食堂油膩肥厚的肉片讓我作嘔,整夜整夜忍受著蚊蟲叮咬。
但我的父母並不在意,他們忙著給江憶瀾舉行盛大的升學宴,將她打扮的漂漂亮亮。
迎上朋友們讚歎的目光,我爸腰杆都直了幾分。
那句【你對你侄女兒比對自己親生閨女都上心】總會讓他生出幾分莫名的光輝。
我給他們打過幾次電話,請求他們給我換一個條件好點兒的複讀機構。
但他們每次都教育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然後急匆匆掛掉電話,生怕我提出什麼【無理】要求。
從那時候起,我就不怎麼聯係他們了。
複讀班結束後,我爸說家裏的錢被股票套牢了。
我短暫休息了兩天,就背上大包的行李進了工廠賺學費。
大學四年,助學貸款加上兼職和獎學金的錢,我才能在這個帝都勉勉強強地活著。
江憶瀾的朋友圈時常讓我恍惚,讓我懷疑我們到底是不是同一對父母養育出來的孩子。
大牌的化妝品,全國各地的內場演唱會,限量版的唱片。
等等等等。
我父母偶爾也會想起來我。
他們經常給我打電話,詢問我吃飯沒有,課程忙不忙,兼職累不累。
大一那年,有一天我出去做兼職忘記帶雨傘,被淋了個透濕。
那天回宿舍太晚了,宿舍已經沒有熱水讓我洗澡了。
我想問隔壁宿舍的好友有沒有熱水,手指卻劃開了朋友圈。
第一條就是江憶瀾。
她發了張lv老花包的圖片,配文:【人生第一個奢侈品的是爸爸媽媽買的。】
我發了瘋,打電話咆哮質問為什麼都是他們的女兒,江憶瀾能隨隨便便買一個上萬的包,我卻要為了120塊錢早上五點多就要起床去做兼職,晚上被淋成落湯雞都沒辦法洗個澡。
我爸更生氣,他說:【你姐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你不僅不去想著怎麼盡力彌補,還在為了這種小事斤斤計較?】
可是爸爸,她的苦難不是我造成的。
為什麼贖罪的為了她的苦難買單的卻是我?
我不再爭論了,我爸開始扮演一個慈父,給我發送帝都的天氣預報,提醒我多穿衣服,出門記得帶雨傘。
江憶瀾大學畢業那天,我爸神清氣爽。
將大哥的遺孤供讀完大學,他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任務。
他給我打電話,宣布要舉辦一個畢業宴,讓我請假回家。
順便把我男朋友帶回去,他給我把把關。
雖然我心裏早就對他們沒有了什麼期待,但是周思陽很興奮。
戀愛三年,他說這是他第一次見我爸媽,要好好準備。
他準備了昂貴的禮品,考慮到我爸是老師,他還托人買來了絕版的簽名書。
他長得清秀,一身書卷氣,舉手投足落落大方。
我爸我媽很高興。
江憶瀾也很高興。
她就這麼高高興興衝著周思陽笑了一整天。
3
得到我服從的回答,他們一家三口悄悄鬆了口氣。
江憶瀾期期艾艾看著我。
我知道她的意思,掏出手機給周思陽提了分手。
電話那端的周思陽有些不可置信。
他憤怒地質問:【我不過是喝多了而已,我怎麼知道旁邊躺的是誰。】
【你確定要因為這點小事和我分手嗎?】
他的聲音很大,回蕩在客廳的每一個角落。
江憶瀾的臉色也一點點發白。
她還是不了解周思陽啊。
看起來他是不接受分手,其實隻是不接受我提出分手。
周思陽家境好,人長得帥,走到哪兒都能吸引一大批迷妹兒。
這樣驕傲的人,怎麼能接受被別人甩掉呢?
我們的相識相愛很俗套,我在奶茶店打工被顧客刁難謾罵,他站出來替我解了圍。
我請他吃冰激淩,交談之下發現我竟是同校的校友,他豪氣的表示以後有事情盡管來找他。
大概他見多了身邊的天之驕女,一來二去竟被我吸引了,我們就這麼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三年,我們之間的天平從不平等。
他家境殷實,出手闊綽,手指上隨便一個配飾都要上萬。
而我每天奔波於兼職和圖書館,隻為了掙出第二天的三餐。
我生怕自己的窮酸氣被他厭煩,吃一個月泡麵也要攢出匹配他身份的禮物。
但他還是厭煩了,厭煩自己的女朋友拮據,是個買一百塊外套都要貨比三家的窮鬼。
這種厭煩可能他之前自己都沒意識到,直到那天遇見江憶瀾。
江憶瀾有一張漂亮的臉,目光所及皆是奢華,舉手投足落落大方,還能一邊和他討論nba球賽的現場觀感,一邊衝著他甜甜的笑。
我自慚形穢,像活在陰溝裏的老鼠。
後來在江憶瀾的短視頻評論區看到他的留言時,我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大抵是鬆了一口氣。
緊接著溺水般的窒息和酸澀就湧上了心頭。
我也曾將他視為苦難生活的唯一救贖,將他比作生命中的光。
但這束光終究選擇照亮別的方向。
4
我平靜的宣布和他分手,收拾出自己在這個家為數不多的行李。
學校有個交換保研名額,我中意好久,導師也有意屬意於我。
我打算直接將戶口遷到學校,這個家也沒什麼供我留戀的。
我媽訕訕地準備去拿戶口本,我爸卻發了狂。
【江顧楠,你今天敢拿走戶口本你就再也別進這個家門!】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養你這麼大,你現在為了個男人就要跟你親生老子脫離父女關係嗎!】
我爸攔下拿著戶口本的我媽,猛地一拍桌子。
頗有一家之主的威嚴。
江憶瀾湊上前拉住我爸的胳膊:【爸別生氣,顧楠就是一時沒想開,時間長了就好了。】
【這也怪我,是我不好,我要是沒惹顧楠生氣,她也不會想和您二老斷絕關係了。】
在她委委屈屈的煽風點火下,我爸更憤怒了。
我冷笑。
【你說得對,就是怪你啊,誰讓你褲腰帶這麼鬆睡到自己妹夫床上。】
【我爸媽富養你這麼多年,沒告訴過你騎狗爛褲襠啊?】
江憶瀾愣住了。
這麼多年的偏心我早就習慣了,從來沒有過抱怨。
更別說對她口出惡言了。
短暫的沉默後,一個巴掌卷著風聲扇在我臉上。
我爸怒目圓瞪,要求我跟江憶瀾道歉。
我舔了舔口腔黏膜滲出的鮮血,腥甜的味道充斥了口腔。
【要麼把戶口本給我,我把戶口遷出去,以後咱們再無相見。】
【要麼我報警,爸你也不想臨退休了鬧出家暴親生女兒的醜聞吧?】
【江憶瀾要去國外參加比賽了吧?】
我爸媽瞪大了雙眼,江憶瀾也是一臉錯愕。
我撿起地上的戶口本,拉著行李箱。
頭也不回離開了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