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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劉伯溫如何能善終

君臣關係,構成了最為精彩又別具啟示的曆史長卷。君臣關係的狀況與王朝和政局的狀況緊密關聯,因此明君賢臣相得益彰,這是理想的狀態。但是君臣之間的權力關係是不平等的,那麼就其本質而言,他們的關係是什麼狀態,決定的因素在於君主個人是什麼狀態。君主行不行,主要是看他的吏治行不行;而吏治行不行,最重要的一點則要看君主的手段硬不硬。這個手段的核心,說白了就是生殺予奪的力度。漢宣帝與太子劉奭的一段對話很有意思,劉奭“柔仁好儒”,“見上所用多文法吏(法家刑官),以刑繩下”,大臣楊惲、蓋寬饒隻因“刺譏辭語”即被處死,便對宣帝說:“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漢宣帝頓時變了臉色,厲聲說:“漢朝自有漢朝的法度,本來就是‘王道’‘霸道’兼而用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事實上,在宣帝“以刑繩下”的吏治之下,“吏稱其職,民安其業”。宣帝隨後歎道:“亂我家者,太子也!”劉奭即位,果然軟弱無能、信用佞臣,以至大權旁落、綱紀紊亂。司馬光稱:“甚矣,孝元之為君,易欺而難悟也。”毛澤東1957年4月在同《人民日報》負責人及有關領導談話時曾說過漢代“從元帝開始,每況愈下”。

以通常的曆史現象看,有威嚴的君主,就有穩定的政局。但是如果像武則天、朱元璋那樣對大臣刑殺過重,那又過猶不及了。《舊唐書》稱武則天“製公卿之死命,擅王者之威力”,武則天一生共殺害朝廷大臣三十六人,還不包括受牽連的人員,她甚至還殺害自己的親屬包括兒子在內的共二十三人,唐宗室三十四人。但是與朱元璋這個群臣的克星相比,武則天實在又是小巫見大巫了。不說朱元璋接二連三地殺掉的大臣,他假手胡惟庸案、藍玉案,就殺了四萬五千人,開國功臣也十去其九。然而,在這樣肅殺甚至是大清洗式的誅殺險境中,卻有兩個重要人物能夠“幸免”,一個是武則天時期的狄仁傑,一個是朱元璋時期的劉伯溫。“碩果僅存”當然是誇張的說法,但他們這種在非常情勢下的生存個例,又為君臣關係提供了什麼特別的解讀呢?

狄仁傑的主要身份,不是通俗演義中的神探大法官,而是武則天的宰相。

唐高宗死後,李顯即位,是為唐中宗,但政事皆由皇太後武則天決定。中宗試圖組成自己的權力集團,欲以嶽父為侍中(宰相),輔政大臣裴炎“固急以為不可”。李顯大怒:“我就是把天下給他也無不可,難道還吝惜一侍中嗎?”裴炎將此事報告給了武則天,武則天馬上命羽林軍解除了中宗的衛兵武裝,宣布廢黜中宗的帝位。中宗嚷道:“太後廢黜兒臣,兒臣何罪之有?”武則天怒斥道:“你要把大唐江山送給你嶽父,這難道不算是彌天大罪嗎?”李顯被廢外放,武則天改立李旦為唐睿宗,自己臨朝稱製,而後李旦被軟禁,武則天自立為帝,改國號為周。

對於武則天篡位自立,狄仁傑不管在哪裏任職,從不發表支持或是反對的言論。狄仁傑認為,朝代輪轉,君主更替,對於老百姓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皇帝位子上的人能否讓國家振興,讓百姓安居樂業。事實上,武則天的治國理政的方式確實頗有成效。狄仁傑一旦把這一點想明白了,也就知所進退,站穩了根本的政治立場。英國公徐敬業以武氏“僭竊帝位”而起兵,結果敗亡;名士駱賓王膾炙人口的《為徐敬業討武曌檄》,“試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結果也不了了之;其間那位裴炎進言還政於睿宗以平息叛亂,被武則天怒而處死。而在這個過程中,狄仁傑因為自己清晰的認知,從不參與攪和。

但是狄仁傑在誰當後任皇帝的問題上又是有原則的,因此也不是沒有遭遇過殺頭的風險。當武則天想立自己的侄子武三思為皇太子時,“眾莫敢對”,因為弄不好這就是掉腦袋的事情,但是狄仁傑卻當眾反對,理由很硬:第一,“天下人並未厭棄唐朝,若立太子,非廬陵王(李顯)不可”;第二,“姑侄與母子哪個關係更親近?陛下立兒子為太子,千秋萬歲後可以配享太廟,若立侄子,可從沒聽說有侄子將姑姑配享宗廟的。”武則天大怒:“此朕家事,卿勿預知!”在這個節骨眼上,狄仁傑不顧生死、不依不饒,繼續抗辯,並且說到了君臣關係中作為大臣的責任:“要說起來,那天下的事都是陛下家事。君王是首腦,臣下為四肢,猶如一個整體,況且我現在擔任宰相,怎能不管這事呢?”此後,武則天夢到一隻大鸚鵡,兩翼折斷,狄仁傑又借機說道:“武是陛下的姓氏,兩翼應指二子。陛下現在隻有廬陵王、相王(李旦)二子,隻要起複二子,兩翼便能振作。”狄仁傑有理有節,武則天終於回心轉意。

官場具有高風險,何況武則天當政後,任用酷吏以剪滅可能的對手,狄仁傑也曾經被史上有名的酷吏來俊臣誣告謀反而入獄。然而怎麼才能化險為夷、死裏逃生?這需要智慧。狄仁傑被捕後當場認罪,來俊臣得到口供。狄仁傑向獄吏借來筆墨,從被子上撕下一塊布帛,書寫冤屈情況,塞在棉衣裏,請求送回家中。兒子發現書帛即向武則天訴冤。武則天看罷帛書,召來俊臣前來詢問,來俊臣一味辯解,又以狄仁傑認罪的《謝死表》呈給武則天。武則天親自召見狄仁傑,問他為何承認謀反。狄仁傑泣曰:“我如果不承認謀反,已經死於酷刑,也見不到陛下了。”武則天又問為何要作《謝死表》,狄仁傑說從未寫過,經查證發現那果然是偽造的。狄仁傑就此逃過一劫。

當然,狄仁傑一貫的耿直忠誠及其諸多事跡,也是有目共睹。所謂日久見人心,因此狄仁傑非但未遭殺身之禍,反而越來越受到武則天的敬重。武則天尊稱他為國老,從不直呼其名,對他的退休請求始終不予批準,並對官員道:“如果沒有十分重要的軍國大事,就不要去打擾狄公。”武則天不讓狄仁傑行跪拜之禮:“每當看到你跪拜,朕就會感到痛楚。”狄仁傑去世後,武則天痛哭道:“朝堂空矣!”

明代的開國元勳劉伯溫雖然也是“幸免”,但是其對於君臣關係的讀解卻與狄仁傑截然不同。劉伯溫以足智多謀、運籌帷幄、敢於任事而著稱於世,世稱“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前朝軍師諸葛亮,後朝軍師劉伯溫”。在輔助朱元璋奪取天下的過程中,朱元璋對其幾乎言聽計從,多次稱劉伯溫為“吾之子房(張良)也”。當時君臣之間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明朝建立以後,朱元璋對大臣、功臣大開殺戒,劉伯溫為何能夠“幸免”,這似乎又是人們感興趣的事情。

君主什麼樣,君臣關係也就什麼樣。實際上,劉伯溫是趕上了朱元璋的“辣手”,沒趕上朱元璋的“殺手”。明朝建立以後,劉伯溫殫精竭慮,全身心投入新朝建設,頗有建樹,還時常為朱元璋說古論今;但是神機妙算且熟知曆史的劉伯溫卻沒有算到,在新的曆史條件下,君臣關係將會發生的變化。朱元璋出身貧寒,早年當過和尚,做了皇帝以後對早年舊事有許多忌諱;與此同時,他君權神授、唯我獨尊的意識又極度誇大。當上皇帝以後,朱元璋顯然不希望身邊有這麼一個被別人視為“帝師”的人。高瞻遠矚、英明卓識的,到底是誰?於是朱元璋要開始給劉伯溫“校路子”了。一次,他對劉伯溫說自己多麼操勞辛苦,劉伯溫說,天下已定,“上位”(皇帝)可以放鬆一些了,此說立刻遭到朱元璋嚴詞批駁。過了一陣,朱元璋又對劉伯溫說,執政似可寬鬆一點,劉伯溫回道,執政恐怕還須嚴謹,不能放鬆,這立刻又遭到朱元璋的嚴厲訓斥。劉伯溫是何等明白之人,他立刻看清形勢,然後以家事為由請辭回鄉,朱元璋即刻批準。幾個月後天象出現異常,朱元璋又將懂得天文象緯的劉伯溫召回應天(南京)。然後在大封功臣時,封了一批公爵,裏麵沒有劉伯溫,又封了一批伯爵,還是沒有劉伯溫。到二十天以後,朱元璋“才想起了”劉伯溫,封了他個伯爵,俸祿二百四十石,而同時封伯的,比如汪廣洋,其功績不能與劉伯溫相提並論,俸祿是三百六十石,同樣是開國元勳的李善長俸祿四千石。朱元璋一次曾說:“沒官婦女(罪臣被‘充公’的女眷),止(隻)給功臣,文臣豈能得給!”可見其對文臣本來的排斥態度。劉伯溫對此心知肚明,再次告老回鄉。回鄉後,他飲酒弈棋,口不言功,拒絕縣令造訪,不與官方來往,保持極度低調。盡管如此,他仍然被纏上爭訟而赴應天請罪,朱元璋隨即割去了他的俸祿,劉伯溫再也不敢回鄉,隻好老老實實地在朱元璋的眼皮底下待著。一次重大祭祀以後把貢品“胙肉”分給群臣,劉伯溫也分到了一份,朱元璋知道後說,他又沒參加祭祀,憑什麼分給他胙肉,扣他一月的俸祿!其實劉伯溫的俸祿早已被全部扣除,這麼做似乎隻是要惡心惡心他而已。看來在明朝開國之初,劉伯溫動輒得咎,是朱元璋對大臣動手打壓的首要目標。

是時劉伯溫沉屙纏身,朱元璋派胡惟庸帶禦醫前去探望。劉伯溫服了禦醫的藥後,覺得肚子裏好像有一些石塊擠著,十分難受。他抱病覲見朱元璋,向他稟告了自己服藥之後不適的情形。朱元璋不以為意,輕描淡寫,恩準他回鄉。在劉伯溫回鄉之際,朱元璋給了他一封絕交詔書,“君子絕交,惡言不出;忠臣去國,不潔其名”,商人在外行商,官吏在外謀職,能夠終老回鄉,已經很幸運了,以後不必再見了。

一個多月後,劉伯溫病逝於家鄉,享年六十五歲。比起以後被誅殺的那些功臣,劉伯溫又算是得以善終了。有說劉伯溫是胡惟庸派人毒死的,因為當初朱元璋要讓胡惟庸當宰相,為此征求劉伯溫的意見,劉伯溫因胡惟庸專橫跋扈、剛愎自用的秉性,說“這就像駕車,這是個會把轅木弄壞使馬車翻覆的人”,由此與胡惟庸結了怨,日後朱元璋也指定毒死劉伯溫是胡惟庸的一大罪狀,但據史家分析,這都是缺乏事實依據和操作可能的;又有說是朱元璋指使人毒死了劉伯溫,這同樣也不靠譜,當時劉伯溫已是風燭殘年、過氣老頭,而朱元璋對大臣也還未開殺戒。劉伯溫本來已經病勢沉重,他應該還是正常病故的。

那麼,如果劉伯溫更長壽一些,活到朱元璋對功臣大開殺戒的時候,他的境況又會如何呢?也許他能夠繼續“幸免”。

第一,劉伯溫雖然不是朱元璋核心人馬“淮西集團”的成員,又是元朝遺臣,但是他對朱元璋忠誠可鑒。

第二,朱元璋輕視鄙薄文臣,但是文臣比如劉伯溫卻沒有威脅。朱元璋以後因“藍玉案”對武將動手,誅殺一萬五千人,也許就是記取了“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的道理。

第三,劉伯溫去世五年以後,胡惟庸被朱元璋以“擅權植黨”“枉法誣賢”的罪名處死,此後又給他安上了“通倭謀反”之罪,前後牽連處死三萬餘人,包括對李善長的滿門抄斬。而劉伯溫除了與胡惟庸不睦之外,在任禦史中丞時,剛正不阿、秉公執法,處死過犯下大罪的宰相李善長的部屬親信,與他也結下了梁子。因此這兩位淮西集團的骨幹成員也沒少在朱元璋跟前詆毀劉伯溫;而他們的共同點都是文化不高,因此在對文臣學士的鄙夷不屑上應有共同語言。然而到了“胡案”興起,冤家的冤家就是自己人啦。此後朱元璋頻頻召見劉伯溫的兒子,對其大加讚賞,其間說了一句關鍵的話:滿朝都是朋黨,隻他一個不從,一世是個好人。而在封建君主特別是在強勢的朱元璋時代,“不黨不群”乃是最為重要和正確的政治立場。因此,如果劉伯溫當時在,或許因此而能逃過一劫,也未可知。

總之,上述的幾個因素中的每一個,也許都不足以讓劉伯溫“幸免”,但是如果它們加在一起,也可能會讓劉伯溫得以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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