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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雨姑蘇雨
應天慶

二十

姑蘇弘仁醫院位於河清如鏡的城東一隅。數百步之遙有一幽雅繡莊。繡莊正麵牆上掛著一幅亂針蘇繡,一隻悲翔的鐵灰雄鷹,數株星星點點的梅花,一把龍骨三弦錯落有致地呈現在畫麵上。

一汪湛藍的湖水,湖麵上鳥雲堆聚,雲端深處一道爍閃的微光給畫麵塗上了悲涼中稍現亮色的畫境。繡莊女主人蘇秀端坐在朝南的竹製太師椅上。一位穿白大褂的青年人興衝衝走來。他是弘仁醫院一名外科醫生。“我家好婆過一響時八十大壽,她上趟乘包車到醫院看病,瞥了一眼,覺得你亂針繡功夫極好,明朝想請你寒舍一敘,老太太想請你繡一幅百魚圖。”“啥地方?”“常熟,虞山鎮,她信佛了,包車接送,好婆愛放生,寺廟前活蹦的魚都是她老人家指尖下放出去的。她的外號就叫‘活觀音’,那天,她從包車裏一探頭,就驚呆了,她也是刺繡行家,回到家,她就說,小巷有高手。”這名外科醫生一口氣說個不停。阿秀有點心動了,姑蘇城裏三步一繡莊,生意難做得很。盡管她的亂針線別具一格,但識貨者寡。今日,老太太居然如此欣賞她的繡藝,她的眼眶濕潤了。她準備回到閶門,把已進評彈小藝班的女兒托付給阿雨,然後到虞山小鎮,傾盡心力先打好底樣,然後用亂針繡法,將一幅數十種色彩,上百根金線織成的百魚圖給這位活觀音的八十壽辰增添一點喜色。

她把女兒如雲安頓在鄰居之處,包車到了,外科醫生穿一身灰色西服,滿臉笑容。他是外婆一手帶大的,家中廣有田產,沿著高低不平的公路,銀灰轎車閃電般絕塵而去。她不知道,絕命的悲劇帷幕就此拉開。她也不知道謝鷹,給她的生命帶來彩虹,又攜來悲慛的小官人正躺在弘仁醫院手術台上。她更不知道,柳塵與蘇雨正焦急地坐在手術室前的小廳裏,臉上泛起了愁雲。如果她知道,謝鷹被推出手術室,蘇醒後瞥見柳塵與蘇雨時,淚如雨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對不起阿秀,十輩子還不起這個良心債。”她一定會感到她的虞山之行是多麼的不合時宜。

秀美的尚湖是半入城郭青青虞山的一麵寶鏡。近來蘇浙軍閥在此開戰,散兵遊勇與湖匪猖獗一時。當阿秀正在思考如何將最精致的百魚圖奉呈給慈善老人時,包車的疾馳身影被一夥罪惡的眼睛盯上了。呯,呯,呯,三聲槍響後,包車司機,一個中年人嚇得麵如土色。十數名湖匪將鋥亮的灰藍色轎車團團圍住。

謝鷹在夕陽餘暉中微微睜開眼。幾名大夫幾乎奮戰一個上午,取出阿鷹胸腔裏麵的子彈。他們如釋重負地長長籲了一口氣。

謝鷹驀地瞥見蘇雨,他驚呆了。“阿秀,她……”他哽住了。淚水刷刷地滾過他蒼白的麵頰,他緊緊地,緊緊地握住蘇雨硬梆梆的由於推拿用力過度有些畸形的厚手。歐陽一步跨前,向蘇雨使了個眼色。“阿秀與閨女如雲都好,都好。”

都好?可是為啥這麼多年來音信全無呢?他不知道,自打他浪跡巢城後,他已改名黃鷹。蘇秀多次修書,俱被無情地退回。一次,母女倆還特地趕到巢城。不料,阿鷹與歐陽到省城安慶催收茶款。幾個茶博士橫著眼,對這對來自姑蘇的俊俏母女隨口應道,敝店主人姓黃,認錯人是要遭雷劈的。說罷,還用不懷好意的邪惡的目光掃向如雲。如雲大眼露出驚懼的神色,直往阿秀身後躲。“小閨女,阿爹不是隨便好認的。”一個滿臉橫肉的茶莊臨時管賬的摘下眼鏡,一本正經地說。“無恥,混賬!”阿秀滿臉通紅,狠狠地惡罵了一句,淚水卻撲簌籟地滾落到積滿梧桐落葉的街道上。從此,她斷定,謝鷹死了,或是比死亡更令她痛苦的是另覓新歡了。蘇雨思考得更深一層。一次,過元宵節時,閶門外的燈彩搖曳,水巷裏溢滿了左鄰右舍歡度新春的笑浯。阿秀母女倆卻落淚了。 “阿雨,你說謝鷹咋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是落到了大海,還是攀上了新枝?”乒乓的爆竹聲中,阿秀穿起了紅紅的新棉襖。她的眼眸汪著一層淚痕。昨夜,她竟然夢見謝鷹回來了。國字長臉依舊那麼俊朗,手裏還捧看一簇鮮花,他一進門就嚷道:“我餓了,快炕餅給我吃!”吃完餅,他從口袋掏出兩個大紅包,眼睛都笑細了,一邊笑,一邊嚷:“回來了,阿鷹回來了。”

蘇雨臉上也露出喜色。“好夢,好兆!”他這幾年來,眼見得妹妹日繡鳳凰,晚思夫君,臉形瘦削,目光萎滯。他真放心不下,又找不到合適的勸語。他也常常在月下凝思,謝鷹雖不是一特別敦厚之人,但他摯愛妻女,他的離奇失聯,是這個兵荒馬亂年代的一個荒唐故事。他堅信,太湖終有一日會將謎底亮出。

當柳塵一把抱住他,告訴他謝鷹有了蹤影時,他興奮得淌下了眼淚,為日思夜念的阿秀,為倚門而候的如雲,也為自己執念的堅守。不過,當柳塵附耳告訴他,謝鷹胸腔裏有一顆子彈時,他啊的一聲,驚叫起來。“不過,子彈不在胸部要害處。”柳塵一把按住他,極力安慰道。等阿鷹手術成功後,再告訴阿秀,他在心裏默念著。他不知道,蘇秀為了這個貧寒之家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一輪明月東升時,如雲奔到阿舅麵前,三弦一丟,說道:“媽媽到常熟去了。”柳塵與蘇雨的臉上同時掠過驚懼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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