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散落的一地的信件收進箱子裏。
跟畫卷放在一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半天不見你人影,不是說好了今日家宴?”
“還不換衣準備?”
謝文山須發半白,卻依然身姿修長,儒雅從容。
他此時微微低頭看著我,眉眼冷淡。
跟他一起生活了四十年,我明明已經習慣了這種目光。
可是如今卻覺得如此刺眼。
戳心。
他為何要這樣對我呢?
當初明明是他在百花宴上當中求娶我的。
我是將府千金,勇毅侯獨女,自小便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若我願意,我嫁與宮門王府也是配的。
可我偏偏傲氣,想要選一個一心一意的人。
謝文山門第不高,在他金殿傳臚那一年,他當眾向我求婚。
“我若有幸娶得姑娘,必定一心一意,四十無子才考慮納妾。”
他的誓言擲地有聲。
因著這句話,我點頭嫁給這個窮小子。
這四十年來,我陪著他一步一步走到頂峰,坐穩了敏平侯的爵位。
操持家事,內外應酬。
還給他生了一子一女,如今也算得上兒孫滿堂。
除了他對我冷冷淡淡,我好像沒什麼不滿足的。
他生性如此。
對誰都如此。
我這樣勸解著自己,一年一年這樣過來。
可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我今日勞累,不想去了。”
“你自己吃吧。”
我轉身進了內室,將手裏拿的換卷放在桌子上。
“你在說什麼?家宴都安排好了,孩子們都等著......”
謝文山見我不言不語,不滿皺眉:“你在鬧什麼脾氣?”
我沒有說話,隻是直勾勾看著他。
“我不想吃,我覺得惡心。”
他喜好山水,每隔一兩個月就要外出遊曆。
從前我隻想著,他出門在外,吃穿不如家裏。
作為一個體貼的妻子,我應該照顧他,體諒他。
每次遊曆歸來,我都要操辦宴會,替他接風,迎接他回家。
如今我才知道真相。
他哪裏是遊曆歸來,明明是從溫柔窩回來。
我為他做的一切,根本就不值得。
“你為何這樣看著我?”
見我不出聲,謝文山眼睛裏閃過懷疑:“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怎麼能長了這麼虛偽的一張臉?”
我畫卷展開,就著燭光看著我年輕時候的容顏。
“謝文山,當初你為什麼要跟我求親呢?”
“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當眾立誓追求我?”
我側頭看著他,聲音顫抖。
“你為什麼要騙我呢?”
“你在發什麼瘋?”
他眼中湧現不耐煩:“我什麼時候騙你了?”
我看著他臉上的慍怒,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我到了這個歲數,早已經不像年輕人那樣氣盛。
隻覺得悲哀。
我將掩在袖底的箱子打開,把裏麵厚厚的信件倒了出來。
“孟瑤卿,你翻我的書房了?”
他眼眸森然,聲音中壓抑著怒氣。
“書房重地,豈能隨意進出?我和燕雪的信,你也看了?”
“我說你今天怎麼陰陽怪氣,你能不能懂點事?”
“燕雪是我的師妹,她自守寡後獨居,我與她來往,在生活上幫她一把,怎麼了?”
“你我夫妻四十載,你還信不過我的人品?”
人品?
我曾經對他的人品深信不疑。
我相信那個肯對我當眾立誓求娶的年輕人,可是我換來了什麼?
看著鋪滿了桌子的信件。
這四十年的欺騙,以猙獰的麵貌展現在眼前。
我隻覺得茫然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