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齊軍大營,安靜得隻剩呼呼風聲。
帥帳內,新任主帥元青和衣而臥,伴著塞北寒風,夢著洛城煙柳。
忽地,數聲馬嘶打破了這場酣夢。
韃靼人夜襲齊軍大營。
元青還沒穿好靴子,外麵已經響起了喊殺聲。
一身黑鎧的副將掀簾進賬。
“大人,韃靼人偷襲糧倉,欲燒我軍糧草,幸好謝將軍早有預料,率兵埋伏在糧倉附近。”
元青以為自己年邁耳背聽岔了,愣愣重複,“謝將軍?”
“對,謝鳳林謝將軍,韃靼人見勢不對,立刻從後山逃走,謝將軍去追了。”副將答。
三日前,聖旨送至齊營,新帝登基,詔鎮北將軍謝鳳林回洛都,並調河南總兵元青暫管鎮北軍。
元青與送聖旨的欽差太監夏仲連同到鎮北軍大營,謝鳳林歡歡喜喜接了聖旨,設宴給元青接風,又細致交代軍中事務,昨日晌午便帶著百名精兵離營而去。
她之所以幹脆利落地交出兵權,是因為此去洛陽,有可能便要入宮為後了。
試問世間女子,誰不渴望這樣的龍澤恩寵。
更何況,新帝戚珩洲是她表兄,自幼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元青默了片刻,暗自消化掉心中的驚訝。
他摸了摸胡須,鄭重吩咐:“派百人去後山支援,同時讓人搜查營中各處,以免有漏網的韃靼人。”
副將領命,退出賬外。
明月朗照,在蜿蜒山道間奔跑的騎兵鎧甲上反射出皎潔清光。
為首的年輕將領顧不得袍澤性命,催馬狂奔,身後刀槍碰撞聲不止,不斷有士兵被斬落馬下。摔在地上,發出一聲聲讓人心驚的悶響。
這聲音離他越來越近,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隨他夜襲的將士們已被伏兵殺得所剩無幾,一個身穿黑色鎧甲的身影騎著馬逐漸逼近。
年輕將領還沒看清來人的麵容,先認出她胯/下的那匹黑馬,不由驚道:“謝鳳林!”
“是我。”瞬息間,謝鳳林已策馬至近前,“原來是圖延王子,嘖嘖,你親自率兵偷襲?你爹知道麼?”
年輕將領正是山塔爾部可汗的次子圖延,謝鳳林這話猶如往他心裏扔了個火折子,瞬間燃起他的怒火。
要不是她連斬山塔爾部幾名猛將,可汗和王兄也傷在她劍下,山塔爾部怎會淪落到要他一個王子來夜襲。
有韃靼士兵趁謝鳳林不備,出刀想捅向她的坐騎。
謝鳳林一夾馬腹,戰馬前衝幾步,避開韃靼士兵,然後抬劍回身,砍掉了那韃靼士兵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
士兵一聲痛叫,滾下馬去。
目睹這一切的圖延陷入了一瞬間的呆愣,他看見她持劍的手,指節修長,沾滿了血汙。
如果洗幹淨,應該和那些漢人女子的手一樣白皙漂亮。
隨他而來的士兵全軍覆沒,圖延看著滿地的同袍屍首,和幾乎毫發未傷的齊軍精銳,以及麵前手持長劍的謝鳳林,心知自己今晚要命斷於此了。
他冷笑一聲,“聽說謝將軍要和你們的皇帝成親了,你們的皇帝瘋了吧,竟敢娶你這樣凶殘嗜殺的女人!”
“瘋不瘋的就不勞王子費心了,”謝鳳林抬起下巴一笑,手腕翻轉,長劍劈向圖延的右手,他迅速閃避,袖子卻被削去一截,藏在袖中的短刀當啷落地。
圖延不料自己還未出手,已被她搶先一步,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在他恍神的一瞬間,冰冷的劍刃已挪到了他頸間,挑釁似的用劍尖抬了抬他下巴,“倒是你們山塔爾人,既知我大齊天子要成親,怎不送上賀禮?”
“天子想要什麼賀禮?”圖延想拖延時間,冷聲問,另一隻手摸向匕首,刀還未出鞘,謝鳳林的劍就已沒入他的咽喉。
驚恐和憤怒在圖延的麵上永久凝固,他看見自己的血濺在她胸前的黑甲上,濺在她清麗的臉龐上。
她明亮如星的眸子微微一彎,“山塔爾人沒什麼稀罕的東西,也就你圖延王子的人頭還有些意思。”她說著,斬下了圖延的頭顱。
半個時辰後,謝鳳林率百騎回到齊營,守在賬外的元青看見她手上的頭顱,嚇得胡子都顫了顫。
謝鳳林威名在外,統領鎮北軍這些年,收複瓜州、甘州等地,令北疆一帶的韃靼人聞風喪膽,更有多部,退至大漠,不敢進犯。
傳說在用兵布陣上,她深得父親鎮北侯真傳,作戰勇猛又和兄長謝觀林一脈相承。
元青也曾不以為然,一個毛丫頭,不過從小耳濡目染,多些作戰經驗,又有軍紀嚴明的鎮北軍聽從指揮罷了。
直到此刻,他才相信,那些關於她的傳聞都是真的。
皇帝真的會讓這樣的女人當皇後麼?
混跡官場多年的元大人心下生出疑問,麵上卻未表現出分毫。
謝鳳林把圖延的人頭扔在地上,吩咐士兵,“送給山塔爾部的可汗。”
她說完看向元青,“元大人,按說這事兒該和你知會一聲,隻是......”
不等謝鳳林說完,元青就忙擺手,“無妨,若不是謝將軍料事如神,老夫今晚必會亂了陣腳。”中原一帶很是太平,他雖為總兵,卻真沒經曆過什麼戰事,更無法想象韃靼人有多麻煩。新帝派他來,著實是難為他了。
他說著把一身血汙的jsg謝鳳林迎進主帳。
謝鳳林一邊脫下沾滿敵人鮮血的鎧甲,一邊道:“就算我沒設下伏兵,山塔爾人也不足為懼,自從年初那一戰後,他們兵力大減,現在的將士們大多是今年臨時抓來的普通牧民,如何抵得過鎮北軍?”
鎮北軍是謝鳳林的父親一手訓練出來的,她對他們自然充滿信心。
卸掉一身黑甲的謝鳳林,身材修長挺拔,宛如大漠裏迎風而立的胡楊。有人端上熱水,拿來手巾,讓她洗手淨麵。
謝鳳林動作利索地洗掉臉上血汙,露出一張清麗動人的臉,鼻梁挺直,鳳眼微微上挑,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著,談兵家大事,就像是在說坊間趣聞一樣,透著點漫不經心。“山塔爾可汗和上一任王子都受了重傷,圖延年輕氣盛,一是想給父兄報仇,二是急著立下戰功,在部族內贏得威望,才會想出偷襲的法子。”她和山塔爾可汗交手過幾次,對方身經百戰,絕不會讓缺乏經驗的圖延率兵夜襲,這主意必是圖延自己想出來的。
“原來如此,若謝將軍在,想必他還不敢如此囂張。”謝鳳林離營時,須經過山下小鎮,消息瞞不住。韃靼人聽到她要回洛都,一定會有所動作,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別說元青自己,就是朝中那些一品大員,對韃靼人也沒有這般的震懾力。
謝鳳林一笑,沒接元青的吹捧,她端起桌上熱茶,一仰頭灌了半杯。
元青欲讓人給謝鳳林打掃軍帳,謝鳳林擺手,“不必,我喝完茶就走,已經耽誤了兩日,不能再拖。”而且她要回洛的消息已經傳開,難保沒有其他部族埋伏追殺,須得低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