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觀眾席上,死命壓下心裏翻湧的血氣。
這是我的兒子,我半條命生下的孩子,現在跪在地上,管別人叫媽。
今日婚禮,來得人不少,有不少人知道其中的事,但礙於周瑾威懾力實在太大,沒一個人敢上去勸他。
台上,周瑾一身墨色中山裝,雖已年過五十,但精神抖擻,歲月在他臉上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溫蘭心今日似是有備而來,穿著紅色旗袍,披著一條米白披肩。
倆人看起來,就像是恩愛多年的夫妻一樣。
而我,穿著淡紅色的長裙,獨自坐在角落,看起來就像一條喪家之犬。
毫不誇張,鬥失敗的老母雞都比我有幾分風骨。
周瑾緊緊抱著懷裏哭的像淚人的女人,眼裏的疼惜終於再也掩飾不住。
“蘭心,別哭,咱們的孩子長大了,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你是他的母親,他叫你,是天經地義。”
周言在一旁連連附和,還拉著兒媳一起跪了下去。
兒媳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加上之前我和她從未見過麵。
周言又在一旁催她,她也改了口叫媽。
眼看溫蘭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周瑾和周言急壞了,忙上前安慰。
周瑾低聲哄著,眼神無意間瞟向我,四目相對,僅僅一秒,就錯開了視線。
那一秒,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愧疚。
心裏頓時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知道。
他其實什麼都知道。
我的難堪、憤怒、痛苦、和掙紮,他什麼都懂。
但他還是選擇了溫蘭心,眼睜睜看著我在泥潭裏苦尋出路。
台上的周言搶過了主持人的話題,一字一句訴說著周瑾和溫蘭心的過往和青春。
說到最後,竟也紅了眼尾:“青春雖有遺憾,但幸好,一切如初。”
遺憾?
如初?
一切要如初什麼呢?
我讓位,成全他們一家四口嗎?
這一刻,我竟然有點埋怨主持人,為什麼要買這麼好的話筒。
為什麼讓我聽見周言嘴裏說出的話。
我呆坐在椅子上,渾身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我想不通,我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日子怎麼就過成這樣了。
我不知道婚禮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反應過來的時候。
整個人已經躺在了床上,其他人還沒回來,他們要鬧洞房。
周言不舍得他的新“媽媽”走,硬是拽著一起去了新房那邊。
這期間周瑾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看我沒接,又連發了好幾條信息。
從開始的詢問到責怪,最後竟把錯都推到了我頭上。
“你什麼時候走的,怎麼不說一聲?”
“今天是兒子的婚禮,你就非要今天鬧得大家都難堪嗎,兒媳的紅包你也不給,還是蘭心替你代勞的。”
“黎箏,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不能別再耍脾氣了,我已經沒耐心哄你了。”
“我對你太失望了。”
周言倒是一個電話也沒打過,好似我完全不存在一樣。
估摸著還在等我去主動找他,就像以前的那樣,不論是大錯小錯誰犯錯。
統統都是我的錯。
明明三歲之前,周言很依賴我,會甜甜的叫我媽媽。
手裏有好吃的第一口會先給我,我累的時候會爬到我腿上。
小手笨拙的揉著我的頭。
比起周瑾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周言才是最讓我傷心,並且難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