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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顫音生活的顫音
萬之

想要有扇窗

窗,應該是後於門誕生的。這僅是我的揣測。我是這樣想的,人從猿進化成了人,人知道了穴居,有了巢也便有了門。窗呢,一定是人在閉了門後感覺黑暗,感覺壓抑、窒息、悶熱,於是在牆上掏個洞讓光線空氣湧進來,這便創造了窗。我之所以這樣揣測是因為我曾經有過這樣的境遇。

在18歲以前,我的意識裏從來就沒有關注過窗。因為,窗太平常太普通了,有屋就有窗,有窗就可以隨意地開啟,這就同人一定要吃飯一樣天經地義。根本不需要也不值得去思索和關注。然而,那年我真切認真地關注思索起了窗,想要有一扇窗,成了那時鬱結在我心中的塊壘,有沒有一扇窗已經緊密地聯係到了我生存的狀況。

那時我正在“廣闊天地”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和其他的知青一樣我也分到了一間不到20平方米的小屋。由於那時資金和材料的匱乏,那屋離地一米多高用石塊壘就,上麵才是磚頭。這本應該蓋上瓦片的屋頂先湊合著蓋了“油毛氈”。說是到了年底買到瓦片再蓋上。那是上世紀70年代我們那造房子的特色。石塊和磚頭都是山上廢棄的墳墓挖來的。說得可怕點就是把山上的墳墓移到村裏讓人居住。而對我來說更糟糕的是,我分到的那間居然沒有窗。不是隊上不肯給開窗,而是我這屋離牛棚太近了,一開後窗怕牛氣衝天熏了人。這屋粗粗一看就如簡易的碉堡。雖說連灶連床的,但這畢竟是屬於我的一方天地。我曾經為之雀躍,為之歡呼,它宣告了我脫離了寄人籬下的生活,這之前我一直寄宿在師傅家的堂屋間。

在這個形同碉堡的小天地裏熬過了春天,入夏,頂上抹了柏油的“油毛氈”,白天吸足了陽光,一近黃昏就向下散發熱氣,灶裏因為做飯又舔著串串火舌,屋裏又沒窗不通風。熱氣在小屋裏你擁我擠就是賴著不走,一進屋就“轟”的一下熱浪撲麵。我白天接受陽光熱烈的盛情款待,夜晚還推卻不掉熱氣的耳鬢廝磨,四周嚴嚴實實的牆悶熱得讓我窒息。躺在床上就如躺在北方冬天的坑上,混身冒汗。白天要幹活,晚上又睡不好,跟隊長要求開窗,說是過了“雙搶”,現在沒人手。

人不能讓尿憋死,幹脆露宿。盡管身子會成為蚊子大展身手的舞台,但一天勞作下來,極度疲倦的我睡死了跟死豬沒多大的區別,那些個“嗡嗡”的蚊子又奈我何,至多肌膚間舊疙瘩上再添新疙瘩。

露宿的第一晚,死睡中的我被大腿處一波接一波涼絲絲的感覺攪醒了。是師傅家的黑狗“小虎”,它用涼冰冰的鼻子和柔柔的舌尖在親昵我。拍拍這無聲的夥伴,心頭不免湧起一陣酸楚。望天空,滿天星鬥深邃而幽遠,小村恬靜而悠雅地沉睡在如水的銀色中。估摸已是零點以後了。被蚊子肆無忌憚饕餮過的皮膚腫起了疙瘩,癢的我鬧心。邊死命地抓撓著邊想著要是有扇窗就不用受這罪了。到屋裏試試,畢竟下半夜了,憑意誌已經可以戰勝熱氣了。

第二晚,我外甥打燈籠――照舊,還是一塊門板擱在石塊上露宿。睡意正濃時,那涼絲絲的感覺又來了,而且比前晚更洶湧更舒坦,從大腿部一直緩緩延伸腰部。想當然地認為又是小虎。我眼都懶得睜開,“去、去”的驅趕它。但是,不見效,這涼絲絲的感覺還在緩緩地滑動。就著月光一看,我立馬頭皮發麻一股涼意襲遍全身。一條拇指粗的青蛇正悠悠地在我身上匍匐前進,我不敢有絲毫的顫動,眼睜睜地目送它從我的身上蜿蜒而過。

蛇走了,緊抱著自己的雙肩,我的淚水湧了出來。我感到極端的無助和悲淒,仰天長歎,能對話的僅是漫天的星鬥。這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沒有答案。我是知青不是罪犯啊,就是罪犯也得講點人道吧。這樣的再教育對我是不是太殘忍太無情了。可是,我無處訴說,隻有默默地流淚,隻能在心裏呼喚著爹媽,隻想著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滿腔的怨屈和憤怒化作了雷靂的行動,捱到天亮,我一把抓住隊長把夜晚的情景告訴了他。總算在那天我屋裏前後開二扇窗。

因為有了窗,屋裏的熱量稀薄了不少。雖然從後窗吹來的風中夾帶著牛臊味和稻草氣,但畢竟不象熱氣那般令人無法忍受。在這個碉堡似的小屋裏我又渡過了3個苦夏。

在20年後,我曾經帶著女兒造訪插過隊的小村,我們知青住的那一排小屋已經被移作牛棚。我對女兒說,爸爸曾經在那屋裏住了4年。女兒好奇地問我,為什麼和牛住在一起,惹得我和她媽舒心地開懷大笑。於是我給她們講了這有關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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