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去買一束花,決定製造一個浪漫的舉動,給她一份驚喜,給自己一份撫慰。
雖然已是知天命的年紀了,人生的坎坎坷坷風風雨雨早已把我錘煉的有點榮辱不驚,喜怒也很少形於色的境地了,但最近一段時間,這個念頭一直就在我的心頭湧動,在我的腦海裏縈繞,我覺得是該我了卻一個夙願的時候了。
二十年間,特別是近十年,鮮花店在我們的城市一朵接一朵的綻放後,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暗示或責問過我——從沒送過花給她。她暗示,我裝糊塗,她責問,我就反駁“浪費那錢幹嘛。”“沒一點情調。”她噘著嘴睥睨我。說真的,我對這樣“小資”式的情調從來就不以為然的,我總以為那是戀愛中少男少女才該有的舉動,他們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光景,我們這樣的年紀還是來點實際的實惠的。我並不吝嗇錢,我會帶她上館子,陪她逛商場,給她買她最愛吃的青蕉蘋果和零食,在我的消費詞典裏根本就沒有鮮花這個詞。
現今促使我要買一束花給她是緣於最近發生的二件事。
那天進入網絡聊天室,一個陌生的ID發過來一句話:“你浪漫嗎?”
“我不是那個年齡段了。”我回答。
“什麼是浪漫?”
“這個因人而異,很難有界定的標準。”
“那你認為你最浪漫的事是什麼?”
說老實話我從沒想到過這個問題,匆忙中我套用了一句時下比較流行的歌詞:“我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妻子一起慢慢地變老,80歲時還能手牽手在琴橋音樂廣場漫步徜徉。”說完這句話,我心裏“咯登”了一下。這個今天看來是輕而易舉的浪漫舉動,真到了那時還有可能實現嗎?
上二天,我無意中介入了三位女同事關於送花的話題。一個女同事生日收到了丈夫送的花。她在敘述時幸福、歡快、驚喜的神情溢於言表,臉上漾滿了花般的笑厴。另一位則很黯然地說,結婚十幾年了,從沒收到過先生的花,雖然生日的時候他會帶上女兒陪她去吃肯德雞,陪她去買衣服,但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我感覺我找到了知音,於是說:“這不好嗎?陪你吃、陪你買、陪你玩,這比一束花實惠多了。”“你不懂女人。”我遭到了搶白。“我怎麼不懂?你們女人就是喜歡諸如一束花、一隻戒指、一件飾品……這樣虛的東西,來點實際的不更好?”“說你不懂就是不懂,女人需要的是一種幸福感,一份驚喜感,那種有人疼,有人牽掛和思念的浪漫感,它不是用金錢和物質可以來丈量的。”
是的,二年前的一天。女兒放學回家,手裏捧著一朵康乃馨。我的第一反應是難道有人送花給她,這可不是好兆頭。“哪來的花?”我有點緊張。
“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
“沒什麼特別啊。”
“你老土了吧,就知道上班,圍著灶台轉,今天是母親節。”
不一會妻子回來了,女兒雙手捧花恭恭敬敬地:“媽媽,母親節快樂。”
妻子的臉上掠過一陣驚喜,緊緊地把女兒摟在懷裏。
放下包,妻子從裝飾櫃裏找出了那個紅色的花瓶。那個花瓶是我們結婚時買的,通體紅燦燦的,綴著一朵亮晶晶的花。那時沒有鮮花買,我們就買了一束絹做的假花插上,給我們簡陋的新房添加一份喜慶和溫馨。大概是女兒出生後,這個花瓶被我塞入了櫃子。花瓶已蒙上淡淡的一層汙垢,她細心地洗刷著。龍頭的水在緩緩地流,那小牙刷在瓶體的旮旮旯旯裏翻飛舞動。她是那麼專注又那麼柔情,仿佛那“嘩嘩”流淌的是蜜水,那牙刷舞動出來的是縷縷春風。我默默的注視著她。
晚飯後,女兒把我叫到了她的房間,“你看媽今天高興嗎?如果是你送的,她會更高興。你也製造一點浪漫嘛。”
“爸都這把年紀了,還浪什麼漫啊。”
“你這個人就是沒情調,土的掉渣。”
女兒說的沒錯,我本就是一個比較傳統的人,成家立業的艱辛,養家育女的操勞,忙於工作的疲憊,生活就象擰緊了發條的鐘擺,一直在晃悠個不停,常常使我無暇顧及除了生存以外的問題。歲月更是把我本就不多的浪漫內存快刪除完了。
如今,我感到自愧。這個家能夠走到今天,包含在這二十年間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幸幸福福、溫溫馨馨,不僅僅是我的支撐才能成立的,妻子在默默間付出的比我多的多。而我這麼些年來卻如此吝嗇地沒能滿足她這樣輕而易舉的要求……。
下班,我到鮮花店虔虔誠誠地挑了一束香水百合,特別叫售貨員用深藍色的綢帶在花束的下端打了個心字結。深藍這是我最喜愛的顏色。到家,我又找出了那個紅燦燦的花瓶擰開水龍頭衝洗起來。“嘩嘩”的流水衝走了我的自愧,也蕩滌了我的心靈。
聽到鑰匙插門的聲音,我趕緊把那束花藏在身後,待她跨進門,放下包,換上鞋,我猛地亮出了那束花:“祝老婆永遠青春快樂。”
“給我的?”她疑惑。
“當然啊。”我斬釘截鐵。
“為什麼?”她捧著花斜睨著我。
“鮮花送老婆,需要理由嗎?”
她幸福地依偎在我的懷裏,臉上溢出來的全是喜悅……
百合花的幽幽香味在屋裏漫延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