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漢禮是陳家族中五老之一，平時多處理族內的事務，自持老資格、老輩分，頗有些趾高氣揚，在靈堂裏，我對他大呼小叫，瞪眼斥責，他應該是心中十分不舒服。

現在抓住個詰難我的機會，他肯定是不願意放過，當下他毫不客氣地對我說道：“前族長沒有這樣的遺言，但這是族規，不用前族長親自說。哼，如果認真追究的話，你的嫡長孫也要被廢掉，《義山公錄》也不會交給你！”

“你放肆！”站在一旁的老爸怒喝一聲，冷冷地注視著陳漢禮。

三爺爺陳漢昌也埋怨道：“老七，你今天真的糊塗了？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陳漢禮老臉通紅，看著老爸冷冰冰的麵孔，目光猶如閃電般刺著他的臉，氣息不由地粗重起來。

老爸功夫很好，我常聽族人誇讚老爸是陳家第一高手，而且也有人評價老爸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城府之深，不可揣度，因此，族人對老爸的敬畏，遠甚於爺爺。

爺爺死後，作為嫡長子的老爸理所當然地成為麻衣陳家的第三十五代族長，對於老爸的訓斥，陳漢禮唯有惶恐，不敢多說什麼。

但他們的爭吵讓我煩悶異常，我的腦海裏不停地翻騰著二嬸剛才說的那些話。

相人莫相己，相己死無疑！

這是陳家的祖訓？相士最忌諱的事情？

我曾經聽爺爺說過，相士相人觀天知命，是泄露天機的行為，算的越準，罪過也就越大，上天就會越不滿，這樣是有損陰德的，會招致“五弊三缺”的後果。

所謂五弊三缺，就是指鰥、寡、孤、獨、殘五弊；缺財，缺壽，缺權三缺。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相士才不能給自己出相，尤其是算壽命？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豈不是真的害死了爺爺？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頭冒冷汗。

但是，算出來自己的壽命，又在算出來的時間上去世，怎麼說都應該是壽終正寢，怎麼能說是我害死爺爺的呢？

不對！

我忽然想起了某些細節，爺爺當時是說他的壽命是八十四歲，因為擅自推算，所以減壽一紀，變成了七十二歲！

我的腦袋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十年前老爸的疾言厲色和爺爺的不忍神色又回到了眼前，十年前爺爺的話也響在了耳邊——如果我能算出來自己活多少歲，你就願意學這些東西？

我心中一動，暗道：“對了，爺爺當年不顧老爸反對，堅持要算命，就是為了讓我學什麼東西！”

那爺爺究竟想讓自己學什麼呢？

我立即沉吟起來。

很快，一個八卦盤，一個羅盤，一本《麻衣相法》，一本《義山公錄》，還有那個黑漆盒子裏的銅錢和龜殼便浮現在腦海裏。

我登時醒悟過來，是相術，爺爺想讓我學習麻衣陳家祖傳的相術！

十年前，我和爺爺打賭的情形再次清晰地回映在我的腦海裏。

我暗自點頭，心中自忖：如果爺爺不惜以算命減壽為代價來讓我學相術，那他當年展示的那些東西必然會留給我，肯定不可能說什麼都沒給我留下。

剛才陳漢禮也說，《義山公錄》本應該是交給我的，如果爺爺有遺言遺願，應該也會是隱藏在那些東西裏的，可是那些東西現在到哪裏去了？

嗯，十有八九是老爸拿著的。

念及此，我沉默起來，心中暗暗思定：“葬禮結束之後，我必須要找到爺爺的遺物，從那些東西中或許可以找到爺爺的真正死因，看爺爺之死究竟是不是算命所致。”

安葬了爺爺之後，我想方設法、旁敲側擊地詢問老爸，追查兩盤、兩書的下落，但不論我怎麼問，老爸始終都堅持說他不知道。

對於老爸的話，我雖然有一萬個不相信，但也無可奈何。

可陳元成、二嬸以及陳漢禮的話卻清晰在耳，每每想起，我都會泛起如亂針紮心一樣的疼痛，爺爺的突然辭世已經讓我萬分難受了，我絕對不能再背負害死爺爺的罪名！

從老爸那裏找不出線索，我就尋思著去問奶奶，可奶奶在爺爺去世後不久，便回了自己娘家所在地的冀北，聽爸爸說她短時間內也不會回來，我一時間也無計可施，隻得按捺心性。

老媽在家經營生意，爺爺剛剛去世，我心情難安，也不想去找工作，便在家裏幫助父母打理生意。

轉眼之間，一個多月過去了，我心中因為爺爺去世而產生的悲傷也被時間衝淡了許多，但那些神秘的事情卻一直縈繞在我內心深處，這讓我有種不查到真相就會寢食難安的感覺。

忽而一天，爸媽有事外出，老妹回學校上學，隻留我一個人守在家裏，等他們走後，我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當時天氣悶熱難當，我也無聊鬱悶至極，片刻之後，我心中忽然想起爺爺的遺物來，我自忖：“如果爺爺真的留下的有東西，那必然在老爸那裏，而老爸肯定是藏了起來，這個時候不正是找到爺爺遺物的機會嗎？”

念及此，我立即在屋子裏翻箱倒櫃，四下裏搜掠。

家裏所有的箱子、櫃子、床鋪都被我翻了一通，居然什麼也沒找到。

我鬱悶了，難道爺爺真的什麼東西也沒給自己留下？

我坐在正屋門口開始琢磨。

當我的目光瞟到自家院子裏右邊地麵鋪的磚頭後，心中靈機一動，暗道：“不會是藏在這下麵了吧？”

我知道自家的院子和爺爺家的院子布局一樣，而在很久以前，我看見爺爺從磚頭下麵挖出來過幾瓶好酒，把東西埋在地下，估計這就是我們自家藏東西的習慣。

想到這一點，我立即開始揭磚頭。

一番努力之後，在第三排的幾塊磚頭下麵，我還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那裏的地麵敲上去發出“啵啵”的聲音，證明它下麵是空的。

我把浮土抹去以後，那裏赫然出現一小塊水泥板，我揭開水泥板之後，發現下麵是一個大甕，再打開甕，我驚喜交加，裏麵果然裝著爺爺的那些東西！

兩個盤，兩本書，一個黑漆盒子。

我想了想，隻把那兩本書拿出來，然後又把甕給封上，最後把磚頭重新鋪好。

忙活完，又洗了手，我把兩本書攤放在腿上，我要仔細看看這書中究竟記載了什麼內容，以致於人能把自己給算死。

我先把那本《麻衣相法》打開，隻見裏麵有字有圖，字是口訣，圖是麵部、五官、頭部、身形和手掌等。

這種書，我在地攤上常見，也沒什麼興趣，看了幾頁便放下了。

我又拿起《義山公錄》開始看，隻見目錄上寫著“開篇、理篇、謀篇、相篇、邪篇”。

翻開之後，上麵密密麻麻都是爺爺的字跡，翻到最後一頁，見上麵寫著幾行大字——月缺其半，天書存遺，不肖子孫，勉以完璧。

我愣了一下，看字麵的意思，這難道隻是半部書？

發了發呆，我隨手翻了幾頁，念起《義山公錄•相篇•相形章》裏的一首口訣道：“骨不聳兮且不露，又要圓清兼秀氣。骨為陽兮肉為陰，陰不多兮陽不附。若得陰陽骨肉勻，少年不貴終身富。”

念完之後，我沉吟一陣，細細品味其中的意思，然後心中暗道：“果然都是看相斷命的，隻是這相真的能看的很準嗎？”

我將書翻到最後一頁，赫然看見封皮上寫著這麼一段字：“元方，你看到此書時，爺爺定已不在人世了，但你能看到此書，爺爺此生殘願已了，我知道爺爺之死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是想弄清楚爺爺為什麼死，你就必須踏入相界，否則爺爺死不瞑目。要踏入相界，就從《義山公錄》開始吧，隻是這本書是半部，另有半部已經遺失了數百年，爺爺希望你以畢生之力找到那被稱作《神相天書》的半部殘書，因為它但係著一個驚天秘密，而此秘密事關我陳氏家族的生死存亡！切記，隻能是你，不能是別人，如果問我是什麼緣故，那爺爺隻能說，天意如此，你爸爸找不到天書，你二叔更不行。嗬嗬，我知道你又說我封建迷信了，沒關係，我想你以後會明白的。爺爺為你做了很多事，不要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如果遇到難解之事，去找你奶奶，她會幫助你的。人老了，難免會說很多話，不要嫌爺爺囉嗦，哈哈，我知道我去世之後，你爸爸肯定會把書藏起來，不交給你，但是我了解你，你肯定會找到的，找到書後，來看看爺爺，記得帶一瓶酒來，爺爺在地下會饞的。”

爺爺果然有遺言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