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農村的水缸嗎?
就是那種粗糙的,隻上了一層清漆,甚至根本沒上漆的大水缸,土灰色。
這東西長得結實,能裝的東西也多,一般裝了水之後,會在上頭蓋個蓋子,然後壓上重物,防止灰塵飄進去。
小時候,我就總喜歡爬到蓋了蓋的大水缸上邊玩,被爺爺抓住過不少次。
他說怕我掉下去淹死。
我當時反駁他,說,“就這麼個水缸而已,哪怕是小孩也能爬出來。”
爺爺訓了我一頓,告訴我,“這樣的水缸,雖然外頭看著粗糙,可是裏頭為了儲水卻光滑得很。加上本來就是大肚皮水缸,小孩子掉進去之後,頭一埋,就不容易看見。要是不夠高,嗆了水,手在缸裏頭抓不到東西,過不了多久,人就沒了。”
而現在,壁畫背後的空洞裏擺滿了無數這樣的水缸。
幾乎每個水缸上頭都“長”著一個人頭。
大肚皮的水缸像是人的身體似的,都圓潤而又敦實。
水缸上麵是木蓋子,蓋子中間是圓圓的孔洞,一根脖子從那孔洞裏伸出來,上麵長著顆人頭。
所有的人頭都沒有頭皮,隻有滿腦袋甲殼一樣的血痂。
在我將壁畫破開的一瞬間,那些人頭全都齊齊轉了過來,露出無數張刷白的臉。
隔著壁畫上的牆洞,她們盯著我。
是女人的麵孔。
老的已經臉上滿是皺紋,嘴裏麵沒牙。
小的看起來也不過才十來歲,一張張臉都塗的刷白,畫了眉毛,撲了紅臉蛋和嘴唇子,乍一看和陪葬的時候用的紙人娃娃似的。
她們沒有眼仁,卻都死死的盯著我。
盯得我心裏發毛。
我被這場景震住,一時竟忘了自己身處的環境。
直到一隻格外碩大的白玉蠱,差點撲到我的臉上,我才下意識的抬手反擊。
“咚!”
一聲悶響。
那隻巨大的白玉蠱,都沒來得及發出動靜,便在我麵前化作粉塵就此消失了。
我這才發現,我剛剛隨手拿出來的玩意兒,竟然是鎮魂鈴。
這玩意兒沒有鈴芯,往常是用來唱經和超度怨靈的。
它雖說不能發出聲音,但是材質和做工都很講究。
加上我爺爺當年是淨身從山上下來的,這個鈴鐺是他後來專門給我找的好貨,平時他拿出來都得輕拿輕放。
要是他看見我直接拿這玩意兒來打人,估計能給我兩個嘴巴子。
我連忙手忙腳亂的擦拭了兩下,嘴中念叨兩句罪過,把鈴鐺塞回了身上的包裏。
在我收拾好鎮魂鈴,重新拿出火折子的空檔,周遭那些小的白玉蠱越發混亂。
一部分和剛才襲擊我的蠱蟲一樣,原地自爆,剩下活著的也不過是趴在地上苟延殘喘,往壁畫裏的空洞湧去。
再次抬眼,眼前便隻剩下那些詭異的水缸女人,還在盯著我了。
......
沒有了蠱蟲的阻礙,穿過壁畫,進到後頭的空洞,隻是一跨步的事兒。
進來之後,先前那一照麵的驚悚感,不降反增。
壁畫後頭的空洞,要比主墓室還要大幾分。
地麵上雖說鋪了青石磚,踩起來卻有些黏膩,好像沾了些什麼臟東西一樣。
周圍的味道聞著也很怪。
有蠱蟲身上的異香,還混著屎尿的味道,加上一股子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腐臭味,攪得人鼻子和肚子裏頭都遭不住。
巨大的空洞裏邊,每隔一段就放一個水缸,密密麻麻的,圍成了個圈。
圈起來個高台。
空洞裏頭沒有光源,但大致還是能看出來在高台上方的山壁上有什麼東西。
我這一趟要找的東西,肯定就在這兒了。
但是要看清楚這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我必須從這一大片水缸裏頭穿過。
這一路,我是走得格外煎熬。
因為我每走一步,那些腦袋就要隨著我動一下。
單是在我目光所及之處,就有幾十雙眼睛在死死盯著我,更別說那些還藏在暗處的“人”。
好在這些東西看起來並無惡意,我就不用動手了。
隻不過,倒也不需要我動手。
我才走了沒多少步,離我最近的,一顆腦袋忽然開始抽搐。
我瞬間繃緊了神經,以為她即將發難。
她忽然長大了嘴巴,從喉嚨裏頭突出了一串和外頭墓穴裏麵一模一樣的白玉繭。
但是那些白月繭並未來得及動彈,便發出了哢嚓哢嚓的碎裂聲。
而後像是棋子一般,紛紛落在地上。
女人的腦袋也由此閉上了眼睛,脖子一軟,垂下了頭。
我在稍稍試探之後,確認女人已經沒了鼻息,這才走上前。
水缸上的木頭蓋子有個機關扣子,往中間一按便分開了。
而且這東西看起來沉重,但我隻是輕輕一推,就能直接推開。
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我借著手中火折子的光,大致看清楚了缸裏頭的狀況。
然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就這麼吐了出來。
隻見,女人是有身體的,一整個的放在了缸裏。
可是那身體並不完整,她的手腳全部都被砍去,隻剩下了幹癟的軀幹,好似一隻發育異常的蟲子。
她身上瘦的都能看見肋骨,但是肚子卻漲得很圓,還開了一個大洞,能大致從這大洞裏麵看出來,裏邊有一層像是玉石一般的殼。
是那些蠱蟲將她的軀幹當做了巢穴。
除去已經死亡散落出來的蠱蟲,缸的最底部還有些屎尿。
說明女人雖然被白玉蠱當做了巢穴,可她直到剛才,卻依然還算是活著。
想到這一點時,我心頭的震驚,一時大於了惡心,扭頭看向了其他的水缸。
我旁邊的這女人像是開了個頭,其他一部分女人的腦袋也開始抽搐起來,不過片刻嘴巴裏就會吐出已經碎裂的白玉繭。
我明明沒有動手,這些蠱蟲卻莫名其妙的全都死了,連帶著它們的母巢也一並結束了痛苦。
忽然,我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我連忙邁開腿,往遠處一個並沒有長出腦袋的大水缸跑去,伸手推開水缸蓋子。
果不其然,裏頭有個還未長到足夠身高的女孩,所以沒法把頭鑽出來。
她看起來一息尚存,雖說眼睛已經瞎了,卻並未完全失去自我意誌。
在感覺到蓋子被打開的一瞬,她極其細微的昂起了頭,然後努力的伸著脖子,像是想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