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撞鬼了。
可是裴景深明明沒有死,我派出的宮人說,皇上正在無極殿批折子。
他是真的。
我能看到他,觸摸到他。
可是進來出去的宮女,卻看不見他的存在。
“怎麼會這樣?”
我怔怔望著他:“怎麼會有兩個你?”
裴景深臉色微紅,抿起唇角。
“我及冠的時候,在大國寺的殿門口足足跪了十二個時辰,想為你求一枚護身符。”
“同時我也祈求上蒼給我機會,能與你廝守。”
“我願意獻出我的一切,哪怕是壽元,是生命。”
“跪了一天,我膝蓋受傷,回府沉睡。再醒來,就看見你坐在這裏哭。”
他伸手去抹我眼角的淚水。
“嵐嵐,你哭什麼?誰惹你不開心?”
我沒有說話,直勾勾看著他。
這是十年前的裴景深。
十年前,他剛剛及冠,而我家裏給我議親。
裴景深那會病了幾天,我隻當是皇子及冠禮節繁縟。
卻不知道他是去了大國寺,為我祈福。
成親的時候,他確實給過我一個護身符。
我伸手把床頭的小盒子打開,拿出一枚陳舊的護身符。
十年了,無人之時,我曾經無數次摩挲著它。
以至於它有些褪色。
那個時候,我堅信他和其他男子不一樣,他愛我至深,能許我一生幸福。
我們相互扶持,從青梅竹馬,到皇帝皇後。
一路艱辛,到達頂峰。
本以為會餘生幸福。
他卻背棄了當眾許下的誓言。
“是因為......是因為你夫君嗎?”
他看著殿內的陳設,好像猜出了我的現狀。
“你的夫君傷害你了嗎?他不珍惜你嗎?”
隨著他的一聲聲追問,我的眼淚簌簌而下。
“別哭,別哭。”
他手忙腳亂替我擦著,終於忍不住將我攬進懷裏。
“嵐嵐,別哭。”
“是我沒有福氣沒有娶到你,才讓你受到這樣的痛苦。”
他一聲一聲道歉,聲音帶著怒氣愧悔。
“我應該再爭氣一點的。”
“我如果能夠娶到你,一定不會讓你傷心流淚,我會好好待你的。”
“不是的。”
我哭啞了嗓子,在他懷裏不停的搖頭。
“嵐嵐,你不信我?”他小心翼翼看著我,試探著開口:“我真的不會欺負你的。”
他像個犯錯的孩子,反反複複向我承諾。
“我該娶你的,我該娶你的......”
我淚水決堤,哭著哭著笑了。
“景深,你娶我了。”
我在他震驚的目光中,笑著流淚。
“我現在就是你的皇後。”
素月華光,透過窗紙映進殿裏。
裴景深紅著眼睛坐了很久。
我跟他講了今天看到的事。
半晌後,他才艱難開口:“是我......是他欺負你。”
他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痛恨。
“他真該死。”
十年前的裴景深,還年少真誠,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怒。
愛恨也分明。
我看著滿臉憤恨的裴景深,突然把他和今天的皇帝深深割裂開來。
他們應該是同一個人,卻又這樣不一樣。
宮女聽見動靜,小聲請示進來服侍。
他靜靜站在一邊,不言不語。
就那樣看著宮人進進出出,直到我安然躺下。
秋夜靜謐,西風微寒。
我躺在黑夜中,感覺到有人繞過楠木桌,穿過珠簾,掀開了重重幔帳。
年輕的裴景深坐在我的床頭,不言不語。
隻怔怔望著我。
他靜坐許久,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他全身輕微的顫抖,胸膛裏發出低沉隱忍的哭聲。
我閉著眼,手裏緊緊握著護身符,任憑淚水打濕了枕頭。
曾經這樣愛著我的裴景深啊。
我們怎麼就走到了今天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