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的駱鴻,嚴重影響到了工作,每次帶著滿身酒氣站上講台,形銷骨立的他總是眼神遊離,前言不搭後語地不知所雲。
學生們抱怨,家長們也發現端倪,紛紛向年級主任和校辦反映,以駱鴻目前的狀態,肯定不適合再繼續在高中部教學,畢竟還有一年不到,就要進入高考衝刺階段,孩子們不能毀在駱鴻手裏。
校方反應迅速,立即作出調整,找駱鴻談了兩次話,將他調離了高中部,改為教學初中預科班,年級主任警告駱鴻,隻有一年的留校觀察期,如果駱鴻不知悔改,狀態遲遲無法回歸,就別怪學校下逐客令了。
駱鴻用了整整半年,才漸漸緩了過來,他清空深陷哀思的不振,重新思考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情,瘋狂地翻閱與喬紫煙之間每一條短信,每一封電子郵件,反複徘徊在兩人相約過的公園、江畔和書店。
直到有一天,他登陸了塵封數年的雲盤,那是他和喬紫煙在校園時,為紀錄下每一個心心相印的瞬間,付費購買的一個長期有效的共用存儲空間;在瀏覽那數千張充滿回憶的照片時,他才發現,喬紫煙留下了一個埋藏了秘密的壓縮文件。
文件解壓縮後隻有一封文檔,根據它編輯和上傳到雲盤的日期,正是喬紫煙從宣義二院墜樓的前一天,是一封她留給駱鴻的信。
“親愛的鴻,提筆的此刻,相信彼此間的齟齬已如雲煙去散,你我人海淘淘,共鳴於同樣的敏感和倔強,浮生俗世裏的不快,我們都不會為之介懷!
“沒有你在身邊的分分秒秒,隻是機械地揮霍人生!但我咎由自取,所謂的苦衷,也隻是難以言表的舊日情節,畢竟選擇了對現實妥協,背棄了與你的默契與約定,怎麼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知道,自尊不過是短暫的心理障礙,重歸於好才是注定的結果!可現在,我大概已經被剝奪了重溫鴛夢的資格!因為一個無恥的混蛋,將我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我要拚盡全力,送他墮回地獄!
目及此處,駱鴻不由全身一震,一顆心立即沉了下去,他顫抖著握緊鼠標,繼續看下去。
“我曾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今天我不得不懷疑這樣的信仰,因為這世界裏,我親眼看見了一頭貪念無度的魔鬼,它對物質索求到極致,還醉心於奴役他人的靈魂,即便征服了靈魂,它仍不滿足,還要追逐肉體的屈服,榨取出每一滴快感!即便它披著光潔的人皮,但每一口呼吸都腥臭難當,汙染著人間的角角落落......”
“這頭毀了我的魔鬼,就是宣義二院的副院長杜智平,他有無數令人矚目的頭銜,心理臨床學教授、博導,附屬醫學院的院長,初識他時,我深深為他儒雅的風度、淵博的常識和對人性的堪透所折服,是我認識的長者中,具有罕見性格魅力的業務型專家,也是我入職後,在宣義二院重點公關的對象,杜智平掌握了幾乎所有的渠道資源,是真正的實權領導。
駱鴻的視線漸漸有些模糊,那是他的眼球在充血。
“其實,我入職的藥企,已經和二院合作了多年,新藥和創新醫療器械推廣,都建立了一套成熟的合作機製,無論是返點,還是回扣,都無需我這個新人去勞神,隻要將渠道維護好,比競爭廠家爭取到更高的份額、更優惠的合作政策,就算完成任務了!當然,我不願滿足於此,主動接受更有難度的挑戰,要把利潤更高、返傭更優惠的新藥推廣進二院,就繞不開杜智平這一關,所以這大半年以來,我拜訪他的頻率之高,恐怕冠絕全公司。”
“我並不為此感到煩惱,反而慶幸能因業務之便,偷師到杜智平的人生智慧和處世經驗,但時間久了,那些海闊天空、不著邊際的話題,象一鍋反複加熱的心靈雞湯,難免要產生審美疲勞,我隻能厚著臉皮見縫插針,將新藥的臨床數據、學術推廣會議的研討結論,乃至臨床藥效的反饋結果,搜集整理成冊,不厭其煩地向他推薦,但杜智平總是視而不見,談到實質性內容,就不痛不癢地應付,不著痕跡地引開話題。”
“我一度以為他在欲擒故縱,爭取更高的回扣或合作條件,但我錯了,他完全不在乎合作的細節,反而勸我水到才能渠成,欲做事先做人,我假裝不懂,問他水如何到?怎樣才算會做人?他眯著眼在我身上不停地打量,然後嗬嗬一笑,繼續熬快齁了的心靈雞湯。”
“我是女性,又很敏感,當然知道那種眼光的含意,就將反感寫在了臉上;事後,我擔心得罪了杜智平,就請教維護過二院渠道的前輩,她用極為古怪的眼光瞧著我,話裏話外透著暗示,說在醫藥采購圈內,能力與收入成正比沒錯,但能力的範疇取決於自己,用天道酬勤來感動上蒼,樹立起專業守信的人設,在精神層麵征服客戶,乃是持續發展的上策,但效率低見效慢,想要立竿見影,那就直接刺激他的物質層麵,要麼用金錢幫客戶分泌出更多的多巴銨,要麼幫客戶解決生理需求,金錢與肉體,兼而有之不一定,但兩者必居其一。”
“我問杜智平是哪種,她倒是爽快地回答了,杜院長錢是要拿的,女人倒從來沒沾過,他遲遲不和你簽合同,那是對你建立的信任感不足,慢慢熬著吧,等到他想明白了,把你劃入自己圈子裏的一天......”
駱鴻在桌上狠狠砸了一拳,肆無忌憚的齷齪,恬不知恥的交換,喬紫煙將自己送入怎樣一個陰暗的世界。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期間杜智平出了幾趟差,我也有其他的工作任務,那些不快也就漸漸淡忘了。昨天下午,我突然接到杜智平的電話,他非常爽快地告訴我,在出差參加學術交流會議期間,對我們公司推廣的這款新藥,有了全新的認識,多家三甲醫院的臨床反饋療效顯著,在頭對頭比較測試中拔得頭籌,據說藥監部門已經考慮納入醫保了,二院已經決定與我司簽約,如果沒問題的話,下午他在辦公室等我。”
“我心中狂喜,扔下手頭工作,打印完合同就匆匆趕去宣義二院,畢竟是過億的大單,我怎能怠慢,讓客戶等待太久?趕到杜智平辦公室的時候,我已是滿頭大汗;杜智平拿過合同仔細察看,不住推敲合作細節,見我不停地以手為扇,掀風納涼,就順手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醒來時,我大腦裏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處,回憶仿佛凍結在遞給杜智平合同的那一刻,後麵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一無所知!等我終於意識到,自己正躺在杜智平辦公室一側的治療間時,立刻慌亂地跳下那張他給心理疾病患者治療用的躺椅,杜智平人已不知去向,合同擺在他的辦公桌上,翻開在敲了公章的那一頁。”
“我匆匆跑回家,一路上魂不守舍,惶恐到了極點;我躲進洗浴間裏,卻如遭五雷轟頂,敏感部位出現了好幾處淤痕,證實了我被杜智平迷奸的猜測,那一刻我萬念俱灰,連喘息都覺得無力,更無法承受靈魂被強行撕裂的恥辱;我隻想這隻醜惡的禽獸剝皮抽筋、挫骨揚灰,讓他聲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可是,這人太狡猾了,行事又無比縝密,他在下藥性侵的過程采取了安全措施,竟然沒能留任何可供指認的直接證據!
駱鴻看到這裏,牙根幾乎咬碎,他一拳拳砸到牆上,指節很快青腫發紫,殷紅的鮮血斑駁地灑在潔白的牆麵上、地板下。
“今天一早,我就去做了生化血檢,體內沒能查出任何異常藥物殘留,這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杜智平用了快速代謝迷幻藥,經過一夜時間,那些藥物成分已經排出了體外;二是他在實施性侵之後,立刻在我體內注射了利尿劑,促進了藥物代謝!這樣一來,痕跡就被消滅的幹幹淨淨,真可謂禽獸不可怕,可怕的在於禽獸是醫學專家,用職業技能來完美掩蓋罪行!“
“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卑劣玷汙我的身體,本質是對我靈魂的侵犯,一紙采購合同就想贖買我的人格,做夢!我要讓他付出血的代價,讓法律剝去他偽善的獸皮,如果有可能,我要把他尾巴後那條醜惡的生態鏈連根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