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向朝顏活生生把自己氣醒了。

睜開眼看到熟悉的帳頂，捂著心口還恍惚了很久。

那隻是夢麼？

卻真實的好像是她曾經親身經曆過的一生。

她還清楚地記得，她把毒藥端給宇文徹，他問她，“你當真要我喝？”

短短幾個字，卻好像有千斤萬斤重。

隻等了她點頭，他便義無反顧地喝了下去。

然後濃稠的烏黑色的血，大口大口的吐出來。

那雙漆黑的眸子，一直望著她，好像有無數的話要講，卻再沒機會講。

如果那是夢，也未免太真實了。

正想著，鴛鴦推門進來。

小宮女家家的又一臉愁容，在看見她坐起來時，眉眼才稍微舒展了些。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您再不醒，老爺都要去請太醫了。”

向朝顏有些詫異，問了情況才知道，她竟然昏睡了一整日，一直在說夢話，叫都叫不醒。

請了大夫來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府裏的人都沒轍了，就隻能輪番照看，眼睜睜看她昏睡了一整日。

那場荒誕又真實的夢確實是耗費了她不小的心神，一閉上眼，眼前還是那些血淋淋的畫麵。

向朝顏疲憊地捏了捏鼻梁，吩咐鴛鴦給她準備寫吃食，不過在那之前，還得沐浴更衣一番。

睡了一日，又出了許多的汗，身上都有些餿了。

可鴛鴦還是一臉愁容，“姑娘，太子府的人就來了，說要接您過府小住幾日。”

夢裏似乎有這麼一段，但她沒去，後來發生了什麼來著？

向朝顏揉了揉太陽穴，問了句：“父親呢？”

“老爺還沒下值呢，不過我朝本就有為了讓未婚夫妻培養感情，婚前一方搬到另一方家裏小住的習俗......”便是老爺回來了，可能也不會拒絕。

後麵半句沒說，鴛鴦是怕自家姑娘聽了要傷心呢。

沒想到向朝顏卻隻淡淡的嗯了一聲，說道：“你去跟太子府的人說一聲，我這裏還有點事要處理，處理完了會通知太子殿下的。”

鴛鴦想說太子府的人都凶神惡煞的，但看自家姑娘的神態自若，卻也不像是隨便敷衍。

便是西夏太子，陛下賜婚，也不能強迫姑娘去太子府住著吧？

希望這太子能有基本的禮數才好。

鴛鴦照向朝顏原話回的，太子府來的人意外的沒有太大反應。

隻叮囑她，“我家殿下說了，向四姑娘的事若是棘手，可以給太子府送個信，殿下自會出手解決。最好，不要超過三日。”

超過三日又怎麼了？

鴛鴦納悶，但也沒有傻到開口問。

她把話帶回來，向朝顏也還是神色淡淡的說好。

鴛鴦瞧著自家姑娘的神色，好像跟之前不一樣。

怎麼說呢，分明眉宇間還有一股子愁緒，但又有說不出來的，對了，朝氣，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標一樣。

鴛鴦去待客的功夫，另一名丫頭喜鵲已經兌好了水。

這幾年向朝顏不愛出門見人，朝顏閣便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小廚房，吃食熱水都是常備著的，吩咐一聲就送上來了。

她將自己泡進了熱水中，水汽氤氳中，吩咐又看見夢裏那些場景。

夢裏的父親和兄長甚至連個全屍都沒有。

兄長中的劇毒，恐會傳播，燒了；隻送了一壇子骨灰回家。

那一日，府中上下哭的昏天黑地。

而父親在半路被截殺，身上傷口無數，身首異處，哪怕有仵作幫忙縫好，卻也不是完整的人了。

她不敢想，卻不得不想。

如果她抱著之前那樣迫不得已、得過且過的心思，會不會真的在婚後還和司徒鈺藕斷絲連？

這個念頭剛閃過腦海，就被向朝顏狠狠甩到了九霄雲外！

決不可以。

她聲名狼藉的這些年，家人從沒有說過她半句不是，換了其他人家，怕不是早就逼著女兒去死，以證家風。

父親向來清正廉潔，一心為民；兄長十五歲進了軍營，一心報效朝廷，他們都不該落得那樣的下場。

後院女眷之間也都十分和睦，更是善心之人，時常接濟窮人，施粥贈藥，她們更不該落到教坊司那種地方去。

所以，她絕不能走了夢裏那般愚蠢的死路！

......

賞荷宴一事，終於塵埃落定。

赴宴的四位貴女，鎮國將軍府杜家的杜雨溪許配了六殿下，成了皇後娘娘的兒媳婦，可謂雙贏；

趙國公府的次女趙晴煙，也許了四殿下，算是意外之喜。

而向家的向朝顏卻爆了個大冷門，不但被昭文太子看中，陛下更親自為其上門提親。

那排場，實屬罕見，不禁令人津津樂道。

雖然坊間不乏人嘲諷向家四小姐是克夫命對上了活閻羅，可這並不妨礙她成為這次賞荷宴選妃最大的贏家。

那可是太子妃啊，哪怕是西夏國的太子妃，那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從今往後便是一生的榮華富貴。

一旦昭文太子回國繼承皇位，她便是皇後。

這份尊榮，無人可比。

如此，杜雨溪、趙晴煙、向朝顏三人都得到了圓滿的歸宿。

反而是從一開始便最被看好的蔡尚書家的蔡雅芝小姐，人稱“京城第一才女”，薄有才名，貌美，家世優越，善歌舞，原該是能配得上六殿下這等嫡出皇子的。

卻是空手而歸，簡直不敢相信。

就連前些年的賞荷宴後，落選貴女由皇後指婚的舊傳統，這一次也遲遲未能推上日程。

留給世人無數猜想空間，浮想聯翩。

如今，此事早已成為街頭巷尾的閑談。

那個年逾二十還沒能嫁出去的克夫老姑娘都有人要了，怎麼年方二八的蔡家小姐反而落選？

是不是她徒有其名，又或者是在賞荷宴上做了什麼不該有的舉動？

因諸多猜測，口碑急劇下降，就連之前去蔡家提親的人家，如今都銷聲匿跡了。

......

“向、朝、顏！”

“我就知道沾上她準沒好事！”

當流言蜚語傳得滿城風雨的時候，蔡雅芝在自己的閨閣裏，抱著皇後賞賜下來的奇珍異寶恨得得咬牙切齒。

以前向朝顏還沒傳出那個克夫的傳言，她爹她哥哥，她家裏所有所有人，每次逢年過節都要提一句向家那位四姑娘多了不起多了不起。

好不容易消停了這麼幾年，如今她蔡雅芝堂堂尚書府的千金，竟然又因為向朝顏而淪為街頭巷尾閑話談論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