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難以言喻的沉默在我們之間無聲彌漫。
我看著顧沉安。
他還是像三十多年前一樣英俊瀟灑,背部也直挺,不像我,多走幾步路就腿疼。
顧沉安最先受不了這種氛圍,他朝我湊過來,手停在我的手腕旁猶豫許久,但最終,還是隻落在了衣角上。
我低頭看去,顧沉安的手漂亮,十指修長,青筋明顯,而我的手腕卻布滿了皺紋和老年斑,看上去惡心極了。
我笑起來,也難怪他不願意碰。
“嵐華,對不起......今天這事是我不對......”
我拍掉他捏著我衣角的手:
“那姑娘還小,你別騙她,和她斷了。”
這句話卻徹底將顧沉安點燃了。
他原本的愧疚瞬間蕩然無存,臉上變得刻薄,冷笑著: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都說了跟她斷了,你還在鬧什麼?還拿自己當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要我讓著你嗎?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皮膚鬆弛,醜不拉幾的,活了大半輩子也沒個拿的出手的事業。現在的你,哪有半點配的上我的?”
說完,他摔門而去。
我從沒覺得,顧沉安這麼陌生過。
我從來都不知道,他竟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我的
我一向倔強,從小到大都很少哭,可如今,我茫然的摸了摸我皺巴巴的臉頰,竟然摸到了一手的淚珠。
事業?
我記得,我曾經是有的。
我曾是研究院裏最年輕的女學生。
隻是,結婚的第二年,顧沉安雙親雙雙臥病在床,他哀求我說:
“嵐華,我爸媽把我拉扯到這麼大不容易,如果可以,我是肯定會親自辭職在家照顧他們的,可是男人的事業就是臉麵,你就幫幫我,照顧照顧他們吧。”
我心一軟,答應了。
可沒想到,這一照顧就是五年。
五年後,雙親相繼過世,我想要回到研究院繼續工作。
可是,顧沉安又說:
“算了吧,我現在工資高,能養活我們兩個人,你就在家好好備孕吧,爸媽走的時候都沒能抱上孫子,我不能讓他們絕後啊。”
我再一次心軟了。
可先是一連流產兩胎,第三胎養到十歲那年,也因病去世,顧沉安還想讓我再生一個,是我過度悲傷之下堅決反對,再加上我身體不太好,他這才作罷。
可彼時,我年齡大了,研究院不要我了。
我徹底失去了我的事業,被困在了這一方被稱為“家”的小小天地裏。
這三十多年來的婚姻,我忍了、讓了,可最後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
......
顧沉安嫌棄我如今人老珠黃。
可其實真正算起來,顧沉安還比我大一歲。
隻是臨近三十歲那一年的時候,他們研究室發生了爆炸,所有參與人員裏,他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
後遺症便是,青春永駐,容顏不老。
我還記得,那時我剛照顧顧家二老躺下,顧沉安便將我抱進懷裏,笑說:
“以後等你五六十了,我還是這個樣子,帶出去,多給你長臉。”
可是,事實上,從四十歲起,他就從不帶我出去社交了,每當我主動提起時,他都隻敷衍的說:
“下次吧。”
可下次又下次,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下次了,隻有次次進家門時,印在領結上、逐漸新的口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