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我們這最出名的取名大師。
街坊鄰居但凡有孩子出世都會來找爺爺取名。
爺爺取的名字一般都很靈驗。
我們隔壁單位黃老板的兒子,爺爺取名叫黃茶盛。
現在開了間大茶樓,生意興隆,日進鬥金。
隔壁領居李師奶的女兒,爺爺給取名叫王美蓮。
不僅生得花容月貌,還考上了公務員。
同行眼紅爺爺賺得多,紛紛倒臟水說他取的名是“大路貨”,太平常了。
可這些同行轉頭卻照抄爺爺給別人取的名字。
爺爺沒有打假,因為即使這些同行謄抄了一樣的名字,他們的命運也天差地別。
該做苦力的還是做苦力,該當爛仔的還是當爛仔。
慢慢的,爺爺在這取名的威望變大,同時他肯接的生意慢慢變少。
爺爺挑客的標準參差不齊,但爺爺也說了隻要合眼緣就行。
每次找爺爺取過名的人都會給一個大紅包。
我都在盤算可以買多少個菠蘿包,吃多少碗雲吞麵。
可是我和爺爺並沒有因此過得大富大貴。
反而爺爺把那些錢全都供奉了黃大仙祠。
我們爺孫倆全靠爺爺修表賺的錢度日。
爺爺年紀大了,除了修表就是念經。
可我還是個小孩子,我太想胡吃海喝,到處玩了。
有次爺爺又去黃大仙祠送錢,我偷偷尾隨。
爺爺把那些錢用紅布包著,在神龕前上了三炷香。
爺爺又從褡褳裏拿出整隻燒鵝、一碟叉燒、幾個糯米雞和一串荔枝供奉上去。
隨後又跪在蒲團上念起了什麼,時而哭時而笑,活像個神經佬。
但我沒有理會,我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美味和紅包上。
爺爺大概拜了一個鐘頭,把錢投進香油錢箱。
我確定爺爺走遠後,就溜進了祠堂。
我看見黃大仙的金身在瞪著我,心裏不禁發毛。
我一邊嘴裏念叨著"黃大仙保佑",一邊想把香油錢箱撬開。
香油錢箱是個舊鐵盒,投錢口狹長得連隻手指都塞不進去。
我折騰了半天也沒找到開啟的辦法。
我也不敢把香油錢箱砸開,要是被人發現,怕是要被當成賊抓起來。
我瞄到供桌上的祭品。
三兩下,我就把半隻燒鵝啃得精光,又往嘴裏塞了幾塊糯米雞。
我又拿起幾塊叉燒,揣了三四個荔枝在衫袋裏,打算明天再吃。
畢竟這祠堂每天香火不斷、人來人往,我可不能天天來這偷吃。
晚上爺爺叫我吃飯,我已經快撐死了。
可是怕爺爺起疑,隻好勉強喝了半碗粥。
第二天住在對麵樓梯底的肥姐興衝衝地來找爺爺,
"陳師傅,昨晚黃大仙祠的供品是不是你送的?我聽說黃大仙顯靈了,把供品都吃光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在這要是誰的供品被大仙享用了,就意味著他的心願會實現,犯的錯也會被原諒。
我好久沒見爺爺這麼開心過。
等肥姐一走,爺爺就往黃大仙祠趕,連著磕了好幾個響頭。
不僅如此,爺爺還說要帶我去吃大餐。
我換上一件新背心,卻忘了昨天偷來的叉燒和荔枝還在衫袋裏。
爺爺過來拿走我臟衣服,我這才想起來。
可是來不及了,爺爺質問我,我隻好全盤托出。
接著就是一頓痛罵、毒打。
這是我記憶中爺爺第一次打我。
他罰我站在修表鋪門口反省,自己則收拾了一堆東西又急匆匆往黃大仙祠跑。
我哭哭啼啼地站在門口,肥姐從樓梯上下來,看見我就問:
"咦,小蚌殼,怎麼在這哭?惹你爺爺生氣了?"
我從出生起便沒有正經名字,這裏的街坊都叫我小蚌殼。
他們曾問過爺爺,為什麼給那麼多人取名,卻偏偏不給親孫仔取個好名字。
爺爺卻搖搖頭說我出生時辰不好,沒福氣取名反而會害了我。
這裏的街坊見我總在修表鋪裏幫忙,說我整天像個蚌殼似的對著鐘表殼,就叫我小蚌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