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母親得了罕見癌症，活著的時日所剩無幾，唯一的心願是看到我和許奕禮結婚。

我拿著所有身家向許奕禮求了婚，求他跟我去領證，讓我母親能走的安心，他答應的不算幹脆，但至少是同意了。

領證那日，我推著母親在民政局門口等他，從上班等到午休，又從午休等到下班。

期間，我給他的電話打了無數個，信息發了無數條，都沒等來他的回複。母親的狀態已經很差了，可她依然在耐心安慰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的安慰，我甚至都不知道，許奕禮到底會不會來。

民政局的大門落了鎖，我的手機也終於等來了許奕禮的電話。可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沈清清得意的聲音：對不起啊晚舟姐，我今天有點不舒服，所以給老板打了電話，沒想到他會直接過來，不是故意打擾你們領證的。

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我和母親都能聽到。我還沒來得及回複，母親突然氣的咳出一灘血，我慌忙掛了電話給她順氣，可前後不過兩分鐘時間，她像是突然被人抽幹了精氣神一樣，身體虛弱的往輪椅下滑。

我撥通了120的電話，在救護車上，母親用力抬手想摸我的臉，但她又沒有力氣，我把臉蹭過去，任由她輕輕的撫摸。

後來，母親永遠的留在了醫院那張搶救床。

我親生父母早就死了，當年媽媽死了，母親和爸爸再婚第二年，爸爸就因車禍而死。雖然留下了一筆賠償金，可奶奶老年喪子，痛罵母親克死了她兒子，不僅拿走了所有賠償金，還將母親趕出了門。

那年我四歲，母親沒有再嫁，而是選擇自己一個人養大了我這個毫無關係的繼女。

最清貧的時候，我們倆靠著撿菜市場的爛葉子回來煮湯喝過日子，後來她找了個洗碗工的工作，一個月兩千五，我們倆花五百，兩千攢著給我讀書用。

正是因為苦慣了，我拚了命的讀書，冬天幫著母親一起洗碗，手都凍出一個個凍瘡，夏天天熱的時候，晚上跟著母親一起去大廣場賣冰水。

春來秋往，最終我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以全省第五的成績進了本市最好的大學，畢業以後進了一家外企，因為工作成績優異，兩年時間就坐上了主管的位置，年薪近七十。

也是在那裏，遇到了許奕禮。

後來，我們倆順理成章的談了戀愛，從外企辭職自己創業，一帆風順。

母親很喜歡許奕禮，覺得他外貌內在都優異，讓我早點定下來。

我本來以為，一切都已經好起來了，我終於可以讓她過上好日子了，可她突然病了，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回天乏力了。

從太平間回來的時候，我的雙腿已經麻木了，眼睛裏也幹澀的酸脹，再流不出一滴眼淚。

回到了和許奕禮一起買的房子裏，我拿出行李箱，開始一件件裝自己的衣服，用品。外麵指紋鎖播放開門的聲音，我停下手上的動作。

“老板，我真沒這麼嬌弱啦，你看我現在不是沒事嗎。”

房門外，沈清清嬌柔的聲音仿若幾根銀針，一根又一根的紮進我的耳朵裏，刺激著我的耳膜。

“呀，晚舟姐你在家呢？”她像是剛發現我的存在一般，穿著小羊皮高跟鞋，噠噠噠的踩過來。聽的我心煩。

我順手將床頭櫃上的玻璃杯猛的砸向房門上，杯子受力炸開，玻璃四處飛濺，劃傷了沈清清的腳踝，傷口不深，但還是嚇的沈清清尖叫起來。

許奕禮聞聲趕了過來，著急的將沈清清拉入自己懷裏：“怎麼了？傷到哪裏沒？”

沈清清的眼裏馬上蓄滿了淚水，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她刻意的將受傷的腳往後躲：“沒…沒有，晚舟姐她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錯。”

她的動作太顯眼，許奕禮強行將她的腳拉過來，認真的檢查腳踝上的傷口，那關心的模樣，仿佛是她受了多大的傷一般。

直到確認了傷口不嚴重，許奕禮才生氣的抬起頭，憤怒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愧疚，反而質問我：“今天清清人不舒服，我隻是陪著她去了一趟醫院回來，你又在鬧什麼？”

“不就是耽誤了領證的時間嗎？難道明天不能領嗎？發什麼瘋？”

“我就不信你媽連這一兩天都等不了。”

大概是真的心疼沈清清吧，他氣的脖子都紅了。我本來不想跟他吵的，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提了我母親。

沈清清在他身後漏出得意的笑，朝我做著口型：活該。

我彎了彎嘴角，覺得這一切都可笑。揉了揉坐的有些發脹的雙腿，我起身來到許奕禮的身邊，抬手用力給了他一個耳光。

“許奕禮，你真不是人。”

“從今天開始，我們倆再也沒關係了。”

他頂了頂腮，摸了一下被打的半張臉：“怎麼？你要跟我分手？”

“你媽的病可以治了？不想看你結婚了？還是你找到讓她滿意的下家了？”

“陸晚舟，你現在沒錢沒工作，離了我你還能去哪？別整天異想天開的。”

他仿佛一個天之驕子，用厭惡和不耐煩的眼神盯著我，好似內心清楚，我根本離不開他。

“所以你一直都清楚，我媽的病根本拖不下去了。”

“你也一直都清楚，我是因為我媽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你妥協。”

“許奕禮，你他媽真是個畜生。”

我隻覺得眼睛酸脹，心裏冒出一股無名的火氣，一瞬間紅了眼睛，看著他一字一句。

沈清清在一旁啜泣：“晚舟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別跟老板發脾氣。”

“都怪我，我隻是想和老板一起回來跟你解釋的，沒想到會這樣。你放心，我現在就辭職離開這裏，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們了。”

她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拎著包包就要轉身，還不等許奕禮去拉她，我已經快步上前拉住她，手上用足了力氣，猛的朝她臉上揮去。

巴掌聲很響，她有些不可思議的捂著臉看向我，又看向許奕禮，泫然欲泣。

“你幹什麼？”許奕禮一把拉開我，將我朝屋內順手一推，我腿上本就沒有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地，大腿狠狠的紮入了地上的碎玻璃。

那一瞬間的疼痛將我模糊的意誌拉回，我忍不住冷笑：“沈清清，三年了，從認識你的時候你就是這一套，如今還是這樣。”

“裝的不累嗎？”

許奕禮像是瘋了一樣，朝我猛的揮手，給了我一巴掌。“陸晚舟，你別跟死了媽一樣在這發瘋，清清什麼都沒做錯，你憑什麼對她動手！”

瞧，這就是我愛了五年的男人，為了一個一眼就能看出心機綠茶的師妹，動手打了自己的未婚妻。

“許奕禮，當初你說她剛出社會單純，怕她被騙，所以親自把她調到了自己手下帶著。”

“那個時候你怎麼說的？說你對她就是師兄師妹的感情。”

“她來姨媽你可以扔下腸胃炎的我跑三條街給她買衛生巾，她不聽勸自己跑出去亂玩被灌酒給你打電話，你就讓我自己一個人應對四個男客戶，差點被下藥帶走。”

“許奕禮，到底是誰在自欺欺人？”

“都上過床了，你們還有什麼沒做過？在我麵前裝什麼純情師兄妹？”

大概是被我說的羞愧，許奕禮微低頭想過來拉我起來，沈清清卻突然哭了起來：“不是的，晚舟姐，你真的誤會了。”

她眼裏噙著淚拚命搖頭“我真的沒有要跟你搶老板，在我心裏一直當他是上司，是師兄，更是哥哥。”

“我是喜歡他，可我從來沒有過不該有的心思。”

“我知道晚舟姐你因為師兄沒去跟你領證而生氣，可是你真的不要為了我和師兄分手，那樣我就成罪人了。”

許奕禮在聽到她說喜歡自己的時候，要拉我的手停在了一半。沈清清哭的模樣可憐兮兮，許奕禮收回了手，轉頭過去安慰她：“清清，不關你的事，你不用自責。”

他攬著沈清清柔聲安慰，沈清清順勢就靠在他懷裏，表演了一個綠茶落淚。

我單手抻著地板慢慢站起來，當著許奕禮的麵，把大腿後麵紮著的玻璃碎片拔了出來。鮮血瞬間往外噴湧，我隨意的用手擦了一把，然後拿著張紙巾堵在傷口處。

許奕禮臉上有一瞬間帶上了愧疚，他放緩了語氣：“我知道你還生氣，我們先處理傷口，然後明天你帶著阿姨，我們去領證，好不好？”

我將手上沾滿血的紙巾扔在地上，傷口很快又滲血出來，順著大腿流下來，浸入了白色的羊毛地毯裏。

大概是大腿麻木了，我已經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了。

“許奕禮，不用結婚了。”

“我媽死了。”

“她已經死了。”

我轉身回房間，把行李箱合上拉了起來，看了一眼房間裏還未來得及收拾的東西，將它們砸了個粉碎，以此來發泄自己的怒火。

等發泄完以後，我拿上自己的所有證件，將手上的訂婚戒指隨意的扔在了床上，拖著行李箱準備離開。

沈清清從許奕禮懷裏退出來，繼續拱火：“晚舟姐，你就算生氣，也沒有必要咒阿姨啊。”

“阿姨把你養大不容易，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個男人這麼無情呢？”

許奕禮聽了她的話，眉毛也是緊皺，一臉失望的盯著我：“舟舟，我知道你是想領證給你媽媽一個交代，就算今天沒領成，你也不該咒你媽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