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登門

快周勝男就發現自己是想太多了。

李總給她安排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荊大灣城醫院整容中心做個儀器的使用介紹。

因為灣城醫院的江湖地位，他們算是比較強勢的甲方，先簽得是一個試用合同，頭三個月按照租賃的價格付款，院方覺得合適之後，才全款購買。

但這種操作，對於企業方來說，其實風險極大。

如果院方用了這三個月，又不要了。這麼昂貴的器械，就算還能賣出去，也會因為折價而顆粒無收。

而到底買不買，作為科室主任的蔣不凡其實有很大的話事權。

周勝男的內心還是隱隱糾結了一下。

“我們是分得很難看的前任。”她總不能這麼跟李總說明兩人的淵源。

隻能既來之則安之，好在做醫藥代表的這三年，早就將她的臉皮磨厚了。

周勝男8點就去了醫院，像一個早起掛號的病人。

想必之後也要帶曲奇來，不如提前適應。

蔣不凡接近十點才出現，他一路跟人打招呼走來，意氣風發的樣子，想必在這個科室裏，除了分管副院長，他的地位應該是最高的了。

推開玻璃門，看到坐在透明商談室內的周勝男，蔣不凡愣了一下，便很快明白她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失神的表情收攏起來，換上了職業臉。

“蔣醫生，您什麼時候有空，或者您什麼時候開科室會，容我半小時，做個儀器的使用介紹吧。”周勝男站起身，身體微躬，表情殷切。

“哦，”他低頭看了一眼地板，淺淺望了一眼周勝男，“上午暫時沒時間，我有兩台手術，你先回吧，有時間再聯係。”

“沒事，你先忙。”周勝男選擇性地回應了他的話，點頭示意。

等他走開，便又坐回沙發上。

她知道蔣不凡還是不太想跟她接觸，但就這麼灰溜溜地走掉也不符合她的風格。

她並不想等到三個月試用期過完才簽下這個訂單，今天勢必要約上一個時間，才算是推進了這個項目。

雖然說是總公司的人，有那麼一點暈輪效應。但接受的第一個項目，要是做得不夠漂亮，也難免折損李總給她的信任。況且，這筆豐厚的提成，也是支撐她在國內這段時間，各項高額開支的必須。

她退到外麵的候診區，找了角落的位置坐著。翻著手上的資料，又跟其他幾家醫院的醫生通電話約了時間，不緊不慢地等到了中午，蔣不凡終於下了手術從裏麵出來了。

周勝男上前去，他看到她，便拿出準備好的說辭：“哦不好意思，我現在要去吃飯，今天真的沒有時間，你還是請回吧。”

蔣不凡旁邊還帶著一個年輕女孩，穿著白大褂，胸前別著住院醫生的卡牌，但氣勢頗強，手腕上隱約能看出是一塊卡地亞的藍氣球，怕又是哪家的千金來規培了。

因為察覺到蔣不凡的態度並不算友善，這位陸姓住院醫生看周勝男的表情也透著一絲傲慢。

“走吧，師兄，再不趕緊去，你又拿不到好菜了。”陸醫生轉頭望著蔣不凡，眼睛裏盡是崇拜。

“嗯。”蔣不凡又看了一眼周勝男，帶著他的規培生走了。

她叫他師兄，應該不是他的未婚妻。周勝男的頭腦在冷靜的分析，但是心卻感覺到一絲被揪住的疼。

不知道他的未婚妻會怎麼稱呼他，不凡？哥哥？還是老蔣？

周勝男終於把自己逗笑，她搖搖頭，也搭乘電梯出了醫院，她準備抓緊時間給自己弄點吃的，一會兒回來繼續守株待兔。

周勝男走到附近的便利店，咬了一口三明治，忽然靈光一閃。

她立刻轉身進了旁邊的某品牌咖啡店，買了兩打咖啡，拜托一名店員陪她，一人拎著一大盒子送了上去。

接待處的護士有些疑惑，周勝男便立刻麵帶笑容自報家門：“蔣主任請大家喝的，一半拿鐵一半美式，大家自己拿哈。”

一聽是自家主任請客，醫護們便不客氣地開始瓜分。

她自然而然地上前詢問：“咱們科室今天下午是有個會議吧？”

小護士毫不設防地看了一眼手機說：“下午五點。”

“哦哦，好的。”周勝男點頭微笑。

“你跟我們主任是？”終於有好事者發問了。

“哦，我是咱們的設備供應商GD醫療的代表。也是蔣主任的朋友。”周勝男泰然解釋。

對方雖然有些疑惑，但也不好細問，就點頭忙自己的去了。

距離五點還有一些時間，周勝男便暫時離開了整容中心，以免被他看到了有所防範。

她回到了樓下的咖啡廳，拿出電腦開始處理其他工作。

忙了個把小時，眼看著五點已過，她便收拾東西，直接殺到了角落裏的會議室。

護士沒撒謊，他們果然在開科室會議。

周勝男沒有著急進去，而是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等到差不多會議結束了，便推開門，站到一旁。

蔣不凡看到她進來，表情有些陰晴不明，但他沒有做出反應，而是很快說完自己要說的內容。

周勝男便適時接了話：“蔣醫生，接下來我給大家講講GD這台儀器吧。”

蔣不凡略略沉吟了一下，規培的陸醫生像是心領神會似的忽然搶著發話：“主任沒有邀請你來參會吧……我們科室是很嚴格的，不是什麼野路子的人都可以來隨便宣講的……”

“咳。”蔣不凡敲了一下桌子製止了陸醫生的發作，“周博士也不是野路子，她是聯大的生物學博士。”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陸醫生有些掛不住臉，有些不忿地囁嚅：“聯大畢業做什麼醫代……浪費學曆……”

“周博，請講吧。”蔣不凡伸手，示意周勝男走到主講位置上。

周勝男將自己的電腦放在桌子上，熟練地鏈接了投屏，便開始侃侃而談。

蔣不凡在這個過程中，默不作聲地走到靠門邊的單獨的桌椅上，跟周勝男像是遙遙相望一般。

不像其他人，注意力會隨著她的講解，一會兒放在ppt上一會兒放在她的臉上，偶爾也會低頭看會兒手機，蔣不凡的眼睛從始至終都在周勝男的臉上。

這種眼神，讓周勝男想起小時候村裏散養的貓，也總是用這種眼神看人。

雖然被盯得有些發毛，她還是努力不讓自己去關注這個眼神，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講解上。

十分鐘很快過去，她鞠躬道謝，蔣不凡便站起來說：“會議結束，大家可以回崗位上了。”

陸醫生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蔣不凡拍拍她說：“你先去把今天的會議總結寫了。”

陸醫生點點頭，往門口走去，臨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周勝男，表情有些意味深長。

“謝謝照顧了，沒直接把我趕出去。”周勝男佯裝無事，對蔣不凡開起了玩笑。

“沒有照顧的意思，隻是你都逼到這份上了，我不想讓大家難堪。”蔣不凡瞥了她一眼，表情依然冷淡。

“那也要謝謝你。”周勝男保持微笑。

“售前是你負責，售後服務還是你嗎？”蔣不凡忽然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售後不是我的了。”周勝男誠實作答。

“那隻要我確定留下這台機器，從租賃轉為購買，你的工作就結束了對吧。”他追問。

“嗯……是這樣。”

“那我會盡快跟院長確認訂單，你也不用再來了，”蔣不凡說道，“我去忙了，你自便。”

說著，他便離開了會議室。

留下周勝男在原地呆站著。

訂單成了，她應該高興，但是她卻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一樣難受。

看來，蔣不凡現在對她的討厭已經達到了眼不見為淨的程度。

她訕笑一聲，開始把自己的資料和電腦一一收好，順手幫忙關掉了會議室的燈，走了出去。

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陸醫生站在門口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