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平民百姓是最為敏銳的,他們生活在天子腳下,能從市井中的蛛絲馬跡中察覺出將要變天的征兆。
悶熱的密不透風的七月,往日最喧囂繁華的茶館酒樓都沒了聲音,京城的大街上開始有臉生的士兵巡邏,幾乎家家閉戶,生怕給自己惹上什麼麻煩。
孝元帝病重的這幾日,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守在勤政殿。
得知噩耗,不論心中是何計較想法,麵上都悲痛萬分,通家之好都湊在一起竊竊私談。
無外乎是談論誰將會是新帝。
孝元帝早已明裏暗裏透露出以謝清宴為帝的想法,但皇長子卻得了權傾朝野的霍家支持,禁衛軍更是霍相的女婿,謝清宴那小妮子早不知藏在何處去了。
哼,女人為帝,豈不笑話?
謝清河踏入勤政殿的一刻,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權傾朝野的霍相霍垡陪在他身後,鮮明的表明了立場。
宗族以期待的目光看著謝清河走入殿中,他們老早便不滿孝元帝專製獨裁,往後叫他們都在一個黃毛丫頭手底下討生活,怎麼甘心!
謝清河目不斜視,徑直走上前,施施然坐上龍椅,寓意昭然若揭。
亦有忠心臣子站出,“陛下臨終前,反複叮囑眾臣,以元靖公主為帝,陛下若改了主意,還請殿下出示遺詔。”
謝清河淡淡笑了,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在膝上輕輕打著節拍,“遺詔?哪位大人要看遺詔?”
他身後的禁衛軍,長劍出鞘。
眾臣心下惶然,全都低下頭,鼻觀眼眼觀心。
謝清河在上緩緩笑起,“看來諸位大人是沒有異議了,既如此……”
“慢!”
謝清宴身穿白底繡金紋蟠龍長袍,氣勢如虹地踏入殿中,她手中高舉一封明黃聖旨,“大行皇帝遺詔在此,孤才是天啟名正言順的新君。”
霍垡冷笑,“公主殿下當咱們都糊塗了不成,大行皇帝早已病重,意識模糊不清,才叫你這小女子哄的寫下遺詔,這天底下,豈有麟兒尚在,叫一外嫁女承繼家業的道理?”
謝清宴氣定神閑,“父皇寫下遺詔時,宗室皆在,是真是偽一驗便知。”
謝清宴眼利如刀,橫向宗室眾人,點了一人的名,“簡王叔,當時,您可就在父皇跟前,看得真真的。”
簡王是孝元帝最小的叔叔,曆經三朝,是宗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一輩,此時驟然被謝清宴點了名,他卻背起手來,頗為無賴道,“公主殿下何苦為難老臣,陛下病重,那是滿朝皆知的。”
言下之意,謝清宴這道遺旨,做不得數。
謝清宴氣極反笑,“簡王叔的意思是,您從未見到大行皇帝寫這道遺詔?”
簡王理直氣壯地道,“從未。老夫曆經三朝,從不做違心之言。”
他又朝後詢問同伴,“你們可曾見到先帝寫這道遺詔?”
宗族耆老皆搖頭晃腦,“不曾見過。”
霍垡狀似好心地勸道,“公主此刻跪下向新君請罪,大約陛下還能看在同胞兄妹的份上,寬恕了您。”
謝清宴卻是毫無征兆的笑了,“霍相不會以為,孤會毫無準備的來闖宮吧?”
“公主的準備,當不會,就是遼東侯吧?”
霍垡一揚手,勤政殿外響起山崩般的腳步聲,眾臣回頭,禁衛軍披堅執銳,已然將整個大殿團團圍住。
“他有五萬大軍又如何,待新帝登基,若不稱臣,他可就是謀反啊,殿下,難道您認為,遼東侯會為您反了天啟不成?”
“隻是禁衛軍還不足以守住宣德門,讓孤猜猜,丞相還調來了西大營的一萬人馬。”謝清宴仍是笑,“好像,你們確實贏定了。”
“若不然,你當你還有翻盤的機會嗎?”
眾臣自動讓出一條道,叫謝清河走至人前來。
兄妹倆隔著人群對峙,恍惚間讓人覺得其間有一壁透明的鏡子,映照出兩端一模一樣的臉龐。
謝清宴目光堅定,霽月清風,光明磊落,站在那處,便有叫人想臣服的氣度,挺拔如白楊。
謝清河則恰好相反,他像是從最陰暗角落爬出的毒蛇,吐著蛇信,晃著身軀,陰鷙毒辣地盯住人,隨時準備撲上去給人致命一擊。
他們明爭暗鬥多年,但像這樣一起站在人前的時候卻不多見,許多從前對謝清宴持反對態度的朝臣也不能不承認,論氣度,論風姿,無論如何,謝清宴才是勝出的那個。
謝清河淡漠的一揮手,禁軍包圍了謝清宴,“生死不論。”
“丞相,遼東侯他他他,攻進來了——”殿外忽然闖進一個驚慌失措的小兵。
“胡扯!西大營一萬人馬,怎麼可能這麼快!”霍垡疑惑,小兵忽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匕,直朝霍垡麵門而去。
霍垡反應極快,迅速後撤,小兵不依不饒,搶上前,眾臣驚慌失措的後退。
殿中混亂一片,護衛都集中在霍垡跟前,謝清宴身姿靈巧,幾個翻轉到了謝清河麵前,點了他的穴道,長劍架在他脖子上,朝大殿中厲喝,“都住手。”
霍垡大腦一片空白。
完了。
全完了,主君都讓人逮了,還造什麼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