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禍不單行（下）

怎麼會這樣？

秦夢微的心裏越來越慌，她就職於創意部的平麵設計組，負責廣告方案的落地，公司有專門的係統用來分配工作和驗收成果，平時她都在係統裏下載素材，完成之後把成品上傳，等待審核。登不進係統，就意味著工作無法推進。

她環視周圍，其他人都忙著敲鍵盤，似乎沒有任何異狀，隻有她一個人她坐如針氈。她鼓足勇氣拍了身邊同事的肩膀：“嗨，咱們最近換係統了？”

對方轉過頭，一臉詫異：“沒有啊，和以前一樣。”

“可我怎麼登錄不進去。”

“我這兒一切正常，要不你問問IT吧。”

“好。”

她撥通IT的電話，卻被告知人手不足，讓她繼續等待。她在工位上無所事事，又不敢離開，索性打開小說網站，點進瑞雪太太的最新連載看了起來。

因為前些天的忙碌，她已經落下好幾章進度，小說裏的男女主角又經曆了一次刻骨銘心的分手，在評論區引起99+的熱議，她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就到了午休時間，鼠標懸停在“未完待續”幾個字上，意猶未盡地抬起頭，發現周圍的同事早已離開工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準備前往食堂。

奧瑞傳媒有兩層內部食堂，價格優惠，種類繁多，但僅限正式員工使用，外包沒有權限，所以她參與不了聚餐，隻能一個人吃。她打開外賣軟件，熟練地翻找優惠券，偏偏這時候，她的領導突然走到麵前，在她桌上敲了敲，一臉嚴肅地說：“秦夢微，來我辦公室一趟。”

“哦，好的。”

她把手機塞進口袋，惴惴不安地跟上對方的腳步。

領導名叫王歆，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女性，平日裏態度和善，總是麵帶笑容。但今天王歆板著臉，顯然心情不好，她還以為自己摸魚被發現了，急忙解釋說：“歆姐，我不是故意要看小說的，今天上午我一直登不進係統，IT讓我等，我實在沒事做，才……”

王歆擺了擺手，打斷她的話：“我找你不是為了這個。”

“哦，”她鬆了口氣，“那找我有什麼事呀？”

王歆歎了口氣：“很遺憾地通知你，你沒有通過試用期的考核。”

“什麼？”秦夢微呆住了，像是被迎麵破了一盆冷水，“我哪裏做的不好？歆姐你跟我說，我一定改。”

“小秦，我本人是不希望你走的。但最近公司的hc很緊張，實習轉正率本來就不高，我沒能為你爭取到名額，對不起。”

秦夢微頓時心軟下來：“歆姐……不是你的錯。”她越說聲音越小，幾乎要哭出來。

王歆拍了拍她的肩膀：“別著急，你還年輕，工作機會多的是，還可以再找。”

“嗯。”秦夢微點點頭。但她心裏明白，被奧瑞辭退是多麼大的恥辱。當初秦南星四處找人幫忙內推，才為她爭取到一次珍貴的麵試機會，她用上了畢生的功夫，才拿到一個外包offer。還要先幹三個月才能轉正。她努力熬過了九十天的試用期，卻在結尾被炒了魷魚，天底下還有比她更沒用的人麼。

王歆遞給她一張單子，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前台辦完離職手續就可以下班了。”

“……好。”

離開辦公室，她隻覺得全世界都褪了色，辦公區的綠植變成了毫無生機的枯葉，牆上的海報也變成了胡亂塗抹的廢紙。她回到工位，周圍不斷有人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但每當她回望過去，對麵就匆匆移開視線，仿佛撞見瘟神似的。

她已經沒有心思深究原因，隻是木然地收拾東西。

她剛入職不久，工位上沒有太多私人物品，隻用一個紙袋就都塞下了。

她拎著紙袋來到前台，遞上工卡和離職申請單。

“請兩位稍等。”

前台接過她的材料，和另一份同樣的文件放在一處。她忍不住瞥了一眼，另一張工卡是藍底的，證件照英俊筆挺，下方印著兩個字——黎楓。

她偏過頭，發現黎楓本人就站在她身邊，身材瘦高，穿淺藍色襯衫，五官淡而端正，確實稱得上帥氣，唯獨表情凶巴巴的，嘴唇抿成一條倒月牙，仿佛把“嚴肅”兩個字寫在臉上。

黎楓覺察到秦夢微的視線，向她投來一瞥，眼中的凶光把她嚇得打了個激靈，慌慌張張地移開視線。

為了掩飾尷尬，她開口問道：“好巧啊，你也被裁了？”

黎楓的眉頭一皺。

秦夢微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敢再吱聲，隻是繼續用餘光打量對方。

她注意到黎楓的右手受傷了，白色繃帶從手背處一直纏到手腕，這讓他抱著紙箱時的動作有些吃力。他懷裏的紙箱很大，顯然離職時有很多東西要帶走。前台辦完手續，把蓋了章的離職證明塞進文件袋，遞還給他，可他已經分不出手去拿了。

“我幫你吧。”秦夢微上前一步，接過文件袋，輕輕放進黎楓的箱子裏。

“謝了。”

“不，不客氣。”

秦夢微回到工位，把工卡交給王歆，離職流程就算徹底完成了。她拎著輕飄飄的紙袋往電梯間走去，卻在電梯口再次撞見黎楓，看樣子也要下樓。

午餐時間剛過，下行的電梯很難等，兩人肩並肩站了一會兒，秦夢微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哪個部門的啊？”

“客戶部。”

“哦，和我猜的一樣。”

客戶部是奧瑞的核心部門，負責聯絡甲方客戶，對接需求，是廣告生產環節的上遊，而秦夢微作為一個小小的實習設計師，隻負責下遊的方案落地，工作上幾乎和上遊毫無交集，她隻聽說那裏遍地都是精英，說話都是中英文混搭，而黎楓不苟言笑的樣子恰好符合她的想象。

黎楓似乎終於對她生出幾分興趣，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急忙自報家門：“我在創意部平麵設計組，不過隻是個外包。”

“原來那個被裁的外包就是你。”

“咦？你認識我？”

“聽說而已。”

“哦……”秦夢微不敢多問，目光四處遊走，電梯遲遲不來，她看出黎楓的表情有些煩躁，便建議說，“我們走樓梯吧，八層不算高，一會兒就下去了。”

黎楓再次皺眉，似乎有些抗拒，於是秦夢微又說：“要不我幫你拿箱子吧。”

“不用。”

“照顧傷員人人有責，還是給我吧，”她說著便接過黎楓手裏的箱子，同時把自己的紙袋遞給對方，“我的東西少，咱倆交換。”

黎楓跟著她鑽進樓梯間，秦夢微走在前麵，邊走邊問：“你手上的傷是怎麼搞的？”

“布置場地的時候劃傷的。”身後傳來黎楓的聲音。

“啊，那就是工傷了！不要緊吧？”

“問題不大。”

“你都這麼拚了，居然還會被裁，什麼狗公司，把員工當耗材，一點良心都沒有！”

她把憋在肚子裏的牢騷一股腦吐出口，心裏總算舒坦了一些。但黎楓沒有應她，仍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讓她有點心慌。

兩人走到一樓，她看了看外麵的天光，又看了看手裏的箱子，問道：“你要去地鐵站麼？我送你。”

黎楓沒有回答，卻反問她：“你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