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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冉

二 心事滔滔

蘇雲鵬到許晨璐家門口,按門鈴時,他看了一下表,晚上七點半,不差一分。

張姨開門,驚喜道:“雲鵬!你出差回來了?我感覺都快一個月沒來了,好孩子,吃飯沒?我去給你做!”一邊說,一邊拿拖鞋、掛衣服。

張姨在晨璐十歲時就到她家做保姆,是耿榮身邊最得信任的人,兩人關係算得上亦仆亦友。張姨丈夫去世早,她當兵退伍的兒子工作、結婚等諸多事宜,皆由耿榮一手操辦。張姨對晨璐的感情,與自己親生女兒無異。

雲鵬也不客氣,調皮地說因惦記她廚藝,沒敢在外邊吃,專門過來吃她的酸菜麵條呢。

張姨喜不自勝,說馬上去做,邊對裏麵房間喊:“璐,雲鵬回來了!”邊對雲鵬努嘴:“在她媽房間呢,剛下班回來沒多久。”

雲鵬推門進去,晨璐端碗坐在耿榮輪椅旁,正要站起來——雲鵬快步過去按她坐下——晨璐略帶嗔怪笑道:“怎麼不先打電話通知我一下,不是說明天回來嗎?”

雲鵬道:“我想給你驚喜啊!”

晨璐笑吟吟道:“你還沒吃飯吧,這會兒餓不餓?要不先去客廳吃水果,我馬上喂完飯。”

雲鵬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邊:“我不去,我要坐在這兒陪著你——阿姨這段還好吧?”

晨璐邊舉小勺放在耿榮嘴邊,邊說:“媽,張嘴,啊——張嘴,張嘴吃飯了,你看,這是最後一勺!”耿榮張嘴咽下。晨璐拿手邊紙巾邊替她擦拭左右嘴角,邊回答說:“這段時間挺好,不像剛開始喂飯那麼難了,半個鐘頭就吃完了。”

她把飯碗放旁邊桌上,嬌嬌地叫道:“媽,吃好了嗎?”

耿榮目光炯炯,回答:“吃好了!”

“媽,你認識我嗎?知道我是誰嗎?”

耿榮煞有介事地審視了一下女兒,搖頭:“不認識。”

“媽,我是你女兒,小璐,許晨璐。”

“噢,小璐。”

“媽媽聽話,要記得哦!”

“好,記得。”

雲鵬看著她日趨熟練的動作,聽著這番每天都會重複的千篇一律的對話,再看輪椅上神色空洞、瘦若枯柴的耿榮,仍免不了一陣唏噓。曾經叱吒風雲的女強人耿榮,誰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變成一個失去正常思維,僅能在別人照料下吃喝拉撒的植物人,曾經被她當溫室花朵嬌養的女兒,如今……《世事無常——富家千金慘遭巨變》——去年一不知名公眾號的匿名文章,雖無提名道姓,業內人卻都心如明鏡。文章雖有不實成分,但雲鵬暗歎標題準確,一針見血。

去年,由央視報道的“問題鋼筋”案引起Z市房地產的大地震,耿榮的鑫正公司首先被揭發調查,雖然她開發的房產中僅牽涉一處,但是民意喧囂,購房者紛紛要求退款,別處的樓盤也蕭條淒涼,鮮有售出。一麵是回款寥寥,一麵是建築商拚死追債,鑫正旗下的融資公司更是一團糟,集資者紛紛堵門要款,另加上政府三番五次的調查……耿榮內憂外患,在一天早上起床後,還沒走出房間門,就摔倒在地。精明能幹的女強人在醫院躺了一個月,腦溢血留下的後遺症是:偏癱,失語,智障。

這個時候,許晨璐並沒有任何令他“刮目”的表現,一如他最初認識的那個嬌養女孩,驚慌失措,手忙腳亂,不諳世情,連自己銀行卡的大致數目都一無所知。他竭盡所能,醫院、法院、檢察院,跑上跑下,盡力周旋。

突變顯然讓她有點糊塗了,對於他幾乎親人般不分早晚的守候照顧,她沒有感謝,忘記客套,隻是昏頭昏腦地跟著忙活。等一切稍微穩定,耿榮的狀況成為定局,有一晚,他來病房,推開門時,看到她倚窗而立。他關門,她仿佛也沒聽到;他要開口,看她肩膀抽搐,方意識到她在哭泣。

他進退不是,過了很久,才忍不住走到跟前喚了一聲。她慢慢轉過臉,臉上淚痕猶在,在深入骨髓的哀傷悲痛之中,透過盈盈淚光,似乎衍生出一種類似堅強、勇氣、希冀的光芒。她年紀並不算小,但給他的印象一直是小女孩,唯這一次,僅僅是這不言不語的神情,讓她看起來像是瞬間成長,是一個成熟女人了。他擁她入懷,聽到她清晰的聲音:雲鵬,這一段辛苦了,謝謝你!

接下來,因為諸事大局已定,他工作上耽擱的很多事要處理,就不再像開始那樣見縫插針地擠時間去陪伴。之後,她放棄房子、車、股份,搬家,這種種決定,都是要開始執行,他才被告知。他很詫異,不過才一兩月的工夫,之前那個恓惶無助、凡事詢問他意見的柔弱女子好似消失不見了。她對他講述自己的決定時,語氣輕鬆,神態淡定,仿佛那些沉甸甸的車、房、股份,不過是幾件不想再穿隨手轉讓的衣服。

他含蓄地勸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鑫正那麼大的公司,不會輕易倒閉,何妨由你舅舅維持一段看看?”

她輕飄回答:“我對社會上的事都不大了解,不是經商的料子,況又不是我喜歡的行業。現在媽複原無望,我隻想好好照顧她,過簡單生活。”

這種對自己主張不容置疑的凜然態度,讓他見識到一個不一樣的她——他心裏還是認為她是少不更事,一時意氣。他看到她搬到小房子後,笨手笨腳地學做飯,學做家務,學騎車,學著照料媽媽……她努力、樂觀、興致盎然,一件小事的成功就能讓她歡樂開懷,這時,她的笑容落在他眼裏,沒心沒肺卻憨態可掬——他像是遽然警醒,噢,連“沒心沒肺”都深得他心了!

其實,他心裏明白,他們的關係一點都不明朗。張姨的小心伺候、察言觀色,她舅舅耿輝的謹言慎語、刻意奉承——他未嘗不知道,如今,在他們眼裏,他就是她的救命稻草。而她像是全然不覺,她對他的親密舉動,從未有過曲意逢迎,哪怕是稍加配合……

很多回,他對懷抱中的人兒,按捺著一次次要捧起她的臉狠狠吻下去的衝動,這本無須商量,他們原本就是戀愛關係啊……可是,對一個突遭巨變的失勢弱女,在不確定她的心意之前,未免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他可不願意對她唐突——這是蘇雲鵬戀愛史中,曆經一年多,卻連親吻都不曾發生的新鮮經曆。

雲鵬在片刻的思緒恍惚後,不由凝神去看晨璐。她正仰臉用濕巾給母親擦拭,最初由以上對話引起的神色沮喪、愴然,現在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溫柔、恬靜,甚至還有種對待孩子般的包容、耐心,臥室柔和燈光的籠罩裏,她如瀑的黑發,純白無瑕的臉孔,有種如夢似幻的美。他想到自己今天坐飛機時的決定,一時心曠神怡。

等晨璐收拾完畢,張姨也正好把飯做好,兩人一塊兒去餐廳。

張姨寵溺地說:“璐,你陪著雲鵬再吃一點,中午不知道在外邊吃的什麼雜七雜八,到晚上才吃個正經飯。你今天下班又晚了,瞧瞧,才上班一個多月,就瘦了好幾斤。”

晨璐從身後摟著張姨,小小撒了個嬌:“哎呀,又說!我不正好減肥嘛!好,好,我也最喜歡吃你做的酸菜麵。”

他們每天晚上打電話,但她從不說工作上的事,雲鵬倒快忘記她出去上班的事了。

當時,他聽到她煞有介事說要去好友曾曉薇工作的左右沙發店應聘,並已被錄取為店內導購的事時,有哭笑不得之感。他不再像過去那般含蓄,直接予以反對:“這個我不讚成,你現在還不缺這份工作。再說,它也不適合你!”緊接著溫柔補充:“快把它辭了,我養你好不好?”

她笑一下,幽幽作答:“我不缺一份工作,但是缺社會曆練。我已經被嬌養很多年了,遇到事是什麼狀況,你也看到了,我得先學會自己養自己啊。”

這種柔弱語氣後麵的堅定,他已領教過,隻是轉而想:也罷,這種從沒正兒八經接觸過社會的大小姐,碰幾次壁受點打擊,估計堅持不了一個月,且隨她去!

現在看來,超過他的預期了。雲鵬一邊拉開椅子坐下,一邊閑閑地問:“工作還能適應嗎?”

“正學著適應呢,什麼事不都得有個過程嘛。”

雲鵬心中微歎,不再多問,隻說:“記得我說的話,什麼時間覺得累,就把它辭了,別勉強自己。”

晨璐低頭吃飯,低聲敷衍:“我曉得的。”

飯後,張姨自去收拾碗筷。兩人坐在客廳沙發上,她有意無意與他稍有距離,殷殷問他出差見聞——仿佛要用密集言談來掩蓋內心的隱約不安。

他不管,偏緊挨著她坐,還自然而然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手掌中摩挲,高談闊論這些天的逸聞趣事。

似乎滔滔話語可掩蓋兩人各自的心事。

張姨收拾完畢出來,識眼色道:“你倆這麼多天不見了,我不妨礙你們,你們也別妨礙我——我要看電視呢!快,快,回屋說體己話去!”

倆人回房間,晨璐忙著把下班回來後換下的衣服掛起,一邊說:“雲鵬,今天行程這麼緊,一定很累吧,明天是不是就得正常上班了?”

“我原本可以悠閑地明天上午回。”雲鵬在她後邊,看她裝模作樣地瞎忙活,“還不是為了早點見到你,所以一路狂奔不辭勞苦。”他試圖把調笑的話用鄭重的語氣講出來。

“胡說八道!”晨璐弱弱地否定。

雲鵬從身後一把摟住她的腰,頭抵在她的肩膀上,低聲道:“我想你!你明知不是胡說!”

“你就是!你……”晨璐仍要虛弱辯駁。話沒說完,雲鵬稍一用力就把她轉過身來,他摟緊她腰,附在她耳邊:“親愛的,我想你,我要吻你!”

“雲鵬!”晨璐低聲驚呼,兩手極力撐開他,“別這樣,別這樣!”

雲鵬很輕易一個手就把她的兩手製住,低聲道:“抗議無效!”兩人後退兩步,他讓她靠在牆上,低頭從她頸部一路細密吻上來。

他的吻超乎她想象。

他的微信名字是“春陽”,他平時給人的感覺也是溫和儒雅,但他的吻一點也沒有“春陽”的溫暖平和,倒像夏天的暴風雨,狂野、密集、雜亂,氣勢洶洶。他一手托扶她的頭,一手緊箍她的身子,她動彈不得,反抗不了。她感覺渾身顫抖,頭腦蒙蒙,像暴風雨中湖麵上的一葉小舟,隻能任由風雨洗滌,隨波漂蕩,而別無他法。

雲鵬克製太久,此刻隻管攻城略地,輾轉在她脖頸唇齒間,不肯稍停片刻。直到晨璐喘氣嬌喝:“雲鵬,我要生氣了!”

他這才依依不舍地結束長吻。

而這時他懷中人卻把頭深埋在他胸前,不肯抬起。他手撫她的後背,輕輕喚:“親愛的,乖,小璐!”

她不發一言,仍固執地埋首在他懷裏。他笑了:“親愛的,不會真生氣了吧?”

她不回答,他用手試圖抬起她的頭。她臉一側,用另一種姿勢避開他。

他終於把她的臉扶正,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她不肯和他對視,眼睛半閉,臉上的紅暈卻滾滾不斷。

他忍不住又低頭尋覓。她慌不迭躲閃,嬌嗔:“蘇雲鵬!”

他放棄,深吸一口氣,複摟她在懷,故作委屈道:“這是戀人之間該做的事,我忍了這麼久——夠體貼吧?你還不領情!”

她知道他說的沒有一點錯,她知道她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但她還是喃喃地說:“我把你當哥哥呢。”

他氣結,把她的頭扶正,抬起她的下巴:“說得好!哥哥?你再叫一句試試!”

她聽得出他語氣中沒有真正惱怒,正經說:“蘇哥哥,我們……”話沒說完,他那邊手機驚天動地響起來。

他隻好放開她,去接電話。是大隊長打來的,說是知道他下午的航班,這會兒有棘手事,剛接到報案——有人要跳樓。

雲鵬歎氣,整理衣服,臨走又摟她入懷,在額頭上親一下:“親愛的,我走了,明天有空我來找你。”

雲鵬在開車的路上想,這兩年經濟形勢恐怕不會好了,想來可怕,“問題鋼筋”事件直接導致房地產的大震蕩,又間接導致一大批融資公司的破產,這個要跳樓的男子該有多絕望,那可是父母親朋的錢哪——老人們一輩子積攢的養老金,工薪層、打工族省吃儉用積累下來的存款,隻為得一些高利息,導致血本無歸、要債無門。

他剛才沒有詳說,是不想在她麵前提起這樣的事讓她感傷。僅一年多時間,大批曾經揮金如土的富豪,轉瞬變成一無所有、負債累累的窮光蛋,入獄的入獄,跑路的跑路,還有像她家這樣狀況的。這些非法集資導致的社會後果,政府又應該用什麼措施去補救?今晚和明天,看來又要忙得頭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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