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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踏秋

北魏:狂飆突進山河繡,仰天長嘯伽藍閣

從茫茫大漠到滔滔黃河,從橫行陰山到遷都洛陽再到飲馬長江,從胡服騎射到漢化融合,短短一個半世紀,鮮卑拓跋氏家族在少數民族南下之際,狂飆突進,一路高歌,終結了北方分崩離析的曆史,締造了含英咀華、融合南北的帝國文明。

從蒼茫的《敕勒歌》到雄渾的《木蘭詩》,從穠麗秀逸的《洛陽伽藍記》到絢爛清麗的《水經注》,從“中國古代農業百科全書”的《齊民要術》到馳名世界的藝術寶庫“摩崖石窟”,浸潤了華夏文明精華的燦爛文化,至今令人服膺驚歎,默默講述著北魏悲壯的曆史故事。

開國道武,命喪犬子

北魏壯闊的曆史畫卷,是從一個傳奇人物身上徐徐展開的。

此前,它僅以“代”國的名義,作為東晉十六國時期中華地圖上的一個小點,存在了三十多年。

這個傳奇人物的誕生,初步改變了北方遊牧民族的組織架構和生活方式,並將國都從塞外遷至山西大同。時至今日,在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雲岡石窟第20窟,依然可見其偉岸的尊容。

他就是北魏的締造者,一代梟雄拓跋珪。

作為名門貴胄,其始祖拓跋力微早在曹魏年代就在北方諸多部落中稱雄,“控弦上馬二十餘萬”。公元258年,拓跋力微率領拓跋部南遷至盛樂(今內蒙古自治區和林格爾北),在此號令諸部酋長,遠近莫不畏服。261年,拓跋力微將長子拓跋沙漠汗送到魏國做人質,向魏國稱臣進貢,開始接受漢族文化。

拓跋氏家族從一開始便極不和睦。西晉初期,著名書法家、朝中重臣衛瓘憂慮拓跋部落的崛起,便用計挑撥其家族關係,拓跋力微在其他部落酋長的挑唆下,殺害了長子拓跋沙漠汗。到拓跋珪祖父拓跋什翼犍時期,拓跋部落依然強大,拓跋什翼犍還因戰功被西晉湣帝司馬鄴封為代王。此後他四處用兵,周圍諸部莫不歸服,其人口達數十萬。但拓跋什翼犍也敗在家族鬥爭中。當時,其侄子拓跋斤因繼承問題不滿,便挑撥其父子關係,私下對拓跋什翼犍的長子拓跋寔君傳言說,拓跋什翼犍準備廢黜他,而另立拓跋什翼犍與慕容氏所生的次子拓跋寔或三子拓跋翰,於是拓跋寔君在父親征戰途中將其殺害。強大的拓跋部因此遭到重創,代國也旋即為苻堅領導的前秦所滅,時在拓跋什翼犍建國39年即公元376年。

拓跋寔死時,年僅十五歲,他的兒子拓跋珪尚未出生。代國滅亡時,拓跋珪僅僅六歲。

拓跋珪所受到的胎教,便是武力與征伐。他出生時,周圍形勢極為險惡,前秦苻堅在淝水之戰落敗後,北方各部落紛紛獨立,爭戰不休。

這位出生於險惡環境,或許因此而早熟的草原梟雄,很快在血雨腥風中成長起來,並以一己之力廓清四方。

公元386年,十六歲的拓跋珪趁前秦四分五裂之際在牛川(今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西南)重建代國,自稱代王,定都盛樂,年號登國。從登國元年到六年,他采取拉攏分化、打壓征服等手段,迅速剪滅四敵,稱雄華北。

在打敗周圍部落勢力後,他將矛頭直指強大的後燕。登國十年(395年),拓跋珪在參合陂(今內蒙古自治區涼城東北)大敗燕軍,俘獲大量後燕將士及其宗室官員,其中包括漢族才俊如賈閏、賈彝、晁崇等,為其實施改革提供了人才儲備。就在參合陂之戰中,他聽從大臣王建的建議將四萬降兵全部坑殺。次年,後燕複仇,後燕武成帝慕容垂親征,拓跋珪大敗而退避於陰山,當燕軍經過參合陂,見到積骨如山,殘屍遍野,放聲大哭,聲震山穀。慕容垂也悲從中來,慚憤吐血,死於軍中。此役,拓跋珪不僅躲過一劫,而且重創了強敵,其疆域拓展至山西高原與河北平原後燕經營的精華之地。

398年六月,拓跋珪定國號為“魏”;七月,遷都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並效仿長安、洛陽等中原名城的規製,在此營建宮殿、宗廟、社稷;十二月正式即皇帝位,改元天興。

此時的拓跋珪年近而立,但他並未止步不前,而是在漢化改革中,彰顯了部落酋長少有的膽識和格局。

從天興元年開始,他極力吸納漢族文化,在漢族官員吏部尚書崔宏的精心策劃下完善職官製度,強製解散源於血緣關係的各部落組織,民戶重新按居住地組織編製,成為國家的編戶;命尚書吏部郎鄧淵立官製,儀曹郎董謐製禮儀,三公郎王德定律令;仿照漢製設王、公、侯、伯四等爵,置散官五等,品級自第五到第九,後又命宗室置宗師,州郡也置師,以辨宗黨、舉人才;始置五經博士,增加國子太學生員共三千人,命郡縣大索書籍,彙集京師平城。他還特別重視農業,在戰亂之餘,倡導與民休養生息。

在他的銳意改革下,鮮卑拓跋部初步實現了從“掛著代國名頭的大部落聯盟”向“漢製帝國”的曆史跨越,也為其逐鹿中原、兼並“並州兩趙、關隴兩秦、幽冀兩燕”六政權,最終終結北方十六國割據,預設了組織架構和文化根基。

拓跋珪在改革的同時,繼續拓展疆域,天興五年(402年)他在魏秦爭戰中大敗後秦,生擒狄伯支等四十多名後秦官員,後秦兩萬多名士兵亦束手就擒。

就在他雄心勃勃實施統一北方的戰略時,來自家族內部的威脅也在向他悄悄逼近。

事實上,他從一出生就麵臨巨大的生存壓力。當時,父親已死,他在母親賀氏的庇護下艱難度日。不久,苻堅滅代,作為宗室的拓跋珪本來要被作為俘虜強遷至前秦都城長安,在代國舊臣燕鳳的極力勸說下,才得以留下。代國滅亡後,按照苻堅的旨意,其原有地盤被分割給匈奴鐵弗部首長劉衛辰和劉庫仁,拓跋珪母子就寄居在劉庫仁部。劉庫仁不久被兒子劉顯殺害。劉顯掌權後,準備除掉天生威武的拓跋珪。劉顯密謀殺害拓跋珪時,其弟媳婦即劉亢埿的妻子提前得知了消息。其弟媳婦是拓跋珪的親姑姑,她立刻將這消息告訴嫂子賀氏。賀氏於是設計將嗜酒的劉顯灌醉,讓兒子乘機逃脫,不久,她也設法逃到娘家賀蘭部落。但即使在賀蘭部,拓跋珪也遭到舅舅賀染幹的敵視,一度險些遭到舅舅暗殺,幸虧有母親的保護,才脫離險境。

拓跋珪成功複國後,劉顯更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這次,他的手段更加陰險,竟將拓跋什翼犍的小兒子拓跋窟咄拉攏過來,讓其與侄兒拓跋珪爭奪領導權,而拓跋部原先也有立小兒子的習俗。於是,拓跋窟咄的強勢回歸立刻引起內部騷動,拓跋珪的左右也陰謀活捉拓跋珪以響應拓跋窟咄。當時,拓跋珪複國伊始,實力還不夠強大,隻有北逾陰山暫時依附於賀蘭部,並派人向燕主慕容垂求救。慕容垂也夠仗義,立刻派兵救援,大敗拓跋窟咄,後者逃奔劉衛辰,被劉衛辰處死,其手下部眾全部被拓跋珪收編。

在經曆諸多生死磨難之後,拓跋珪終於迎來屬於自己的春天。此後,他縱橫馳騁,一路凱歌,先後滅了世仇鐵弗部以及周圍部落,又北擊柔然,大敗悍敵後燕和後秦,稱雄華北,問鼎中原。

但是,這位跋扈疆場的一代梟雄,卻最終命喪兒子刀下。

而這位兒子的母親,卻正是曾經一直保護、庇佑自己的母親的妹妹。

當初,拓跋珪母子逃往賀蘭部之時,拓跋珪就看上了年輕貌美的姨媽,即後來的賀夫人。拓跋珪母親很不讚同這門親事,畢竟他所追求的對象是自己的親妹妹,而且當時妹妹已經嫁人。於是,她奉勸兒子說:“不可以這樣。你姨媽長得太美了,娶了她必定會遭殃,況且她已經嫁人,不能強娶呀。”

但是,倔強的拓跋珪怎肯就此善罷甘休?他私下命人將姨夫殺害,然後直接將姨媽納入後宮,並在登國九年(394年)誕下皇子拓跋紹。

拓跋珪一世英明,卻非要忤逆母親娶姨媽為妻,更為可怕的是,還生了一個兒子,拓跋紹。

母親深受恩寵,拓跋紹早在九歲就被封為清河王,加任征南大將軍。但他自幼便脾氣古怪,乖戾凶殘,還不服管教,與好意教導他的哥哥拓跋嗣關係不睦。平素不讀詩書,閑來無事,竟依仗王爺身份,大白天在大街小巷肆意砍殺牲畜,搶劫行人。一次,他在大街上遊蕩,突然看到一位挺著肚子的孕婦,竟上前將其剖腹觀看胎兒。父親拓跋珪得知後十分震怒,將其倒懸於井中,待其將死時才命人拉起。此事過後,他對父親和哥哥拓跋嗣都更加記恨。

而征戰一生的拓跋珪也變得剛愎自用,猜忌多疑。或許因為過多食用寒食散,抑或早年受到的傷害太多,他仿佛在一夜之間變得昏聵多疑,常因想起昔日的些許不滿,就要誅殺大臣。從天賜四年(407年)至天賜六年(409年)間,拓跋珪先後誅殺了朝中重臣司空庾嶽、北部大人賀狄幹兄弟及高邑公莫題父子,甚至賜死堂弟拓跋儀,大臣們因此惶惶不可終日,社會上的偷竊等行為也十分猖獗。

公元409年11月(天賜六年十月),已經失寵的賀夫人因為些許小事惹惱了反複無常的夫君拓跋珪,他下令將曾經的心儀美人幽禁宮中,準備將其處死。或許是顧念舊情,或許是垂死發善,他直到日落西山仍猶豫不決。就在當晚,賀夫人秘密向兒子拓跋紹求救。本來就對父親心懷不滿,又殘忍嗜殺的拓跋紹立刻行動,他勾結串通宮中守兵及宦官,帶人翻牆入宮。拓跋珪從睡夢中驚醒,麵對窮凶極惡的兒子,試圖自衛,但沒找到武器,拓跋紹飛身上前,一刀結果了父親的生命。

拓跋珪命喪犬子之手時,年僅三十九歲。不久,拓跋紹也被兄長拓跋嗣殺害,死時也年方十五,幾乎與爺爺拓跋寔去世時同歲。

拓跋珪倒下了,但他苦心締造的魏帝國卻巍然屹立,並在其後嗣的不斷開拓經營下,加速演繹出一統北國的曆史故事。

定國太武,殞身榻下

自道武帝拓跋珪建立魏國遷都平城的398年,至明元帝拓跋嗣駕崩的423年,北魏戰車出陰山、略太行,轆轆遠行,北伐南征,一度推進至黃河南岸的虎牢關(今河南省滎陽市)。但周邊始終戰亂不止,群敵環伺,直到太武帝拓跋燾橫空出世,這一局麵才得以徹底打破。他統一北方,終結十六國亂象,北魏與南朝宋形成對峙之勢。

拓跋燾十六歲繼位,三十二歲完成北方統一。在他統治時期,輝煌一時的胡夏、北燕和北涼先後崩塌滅亡,而強大的柔然部落也在拓跋燾十三次連續不斷的大規模征討下被迫北竄,“不敢複南”。北魏遂擴地一千餘裏,一直震蕩不安的北部也因此“邊疆息警矣”。統一北方後,他又覬覦江南,與開創“元嘉之治”、同樣強大的宋初劉義隆政權展開爭奪,一度陳兵瓜步(今南京市六合區東南),“飲馬長江”。

二十九年皇位,四十五年壽命。在漫長而短促的帝王生涯中,他“聰明雄斷,威豪傑立”,“廓定四表,混一戎華”,其創立的帝王之業“光邁百王”(《魏書》評語),而沈約在《宋書》中更是將他與秦漢時期最著名的北方部落首領冒頓(秦末漢初)和檀石槐(東漢)進行比較,指出“雖冒頓之鷙勇,檀石之驍強,亦不能及也”。

公元408年拓跋燾出生時即容貌非常,其爺爺拓跋珪當時就認定:“成吾業者,必此子也。”但疼愛他的爺爺僅在一年後就被逆子拓跋紹弑殺,父親拓跋嗣繼位後,在南征北戰之餘接受了漢族重臣崔浩的建議,開始對皇位繼承人著力培養,泰常七年即422年,十四歲的拓跋燾即以相國、大將軍的身份開始監管國事,當年他還親統六軍出鎮塞上,與北方強悍的柔然部落展開較量。在父親外出征戰和生病期間,他總管朝中事務,應付裕如。

公元424年,拓跋燾即位伊始,北方柔然部落首領鬱久閭大檀(牟汗紇升蓋可汗)就想乘虛而入,親率六萬騎兵進犯北魏故都盛樂,而盤踞於今蒙古和西伯利亞一帶的柔然部落自東晉時期就對南方侵擾不斷,花木蘭代父從軍的故事就源於柔然部落對北魏的威脅。拓跋燾雖然剛剛即位,但他力排眾議,立刻率輕騎迎戰,因敵我實力懸殊,他很快陷入困境,被柔然軍包圍多達五十重。但是拓跋燾神色剛毅威嚴,不為所動,他的自信從容和義無反顧很快穩定了軍心,並激發了魏軍的鬥誌。在拓跋燾的奮力突擊下,柔然大將於陟斤被北魏軍射殺,包圍圈很快散亂,柔然大軍也匆匆撤退。

拓跋燾退敵還朝後並沒有就此罷休。他要掃平周圍部落小國繼而與南朝宋展開爭奪,就必須解除北方柔然部落的侵擾。於是,他在返回後,立刻著手整頓兵馬,拉開了對柔然部落戰略大反攻的序幕。從始光元年(424年)至太平真君十年(449年)的二十五年間,拓跋燾十三次率軍進攻柔然,擊潰包括高句麗等柔然附屬部落,逼迫其“怖威北竄,不敢複南”。這是繼漢武帝重創匈奴之後,中原王朝對北方遊牧民族的又一次彪炳史冊的勝利。從此,北魏解除了柔然的威脅,可以放膽專注於對周邊的征服。

擔當作為,力挽狂瀾。拓跋燾一旦鎖定目標,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身陷不測。其衝鋒在前、主動赴難的例子還表現在對胡夏的征戰中。胡夏的創立者就是匈奴鐵弗部首領劉衛辰,早在北魏前身代國時期,就與拓跋什翼犍廝殺不斷,是北魏的世仇死敵。拓跋燾在成功擊敗柔然之後,開始集中精力解決胡夏問題。

始光四年(427年),拓跋燾率大軍直指胡夏首都統萬城(今陝西省靖邊縣白城子)。統萬城高大堅固,胡夏首領赫連昌堅守不出。為了弄清城內情況,拓跋燾在擊潰小股夏軍後,決定換上夏軍服裝,混入城內。其堂兄拓跋齊擔心會遭遇不測,力勸拓跋燾,但後者堅持進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於是兄弟倆換裝跟隨夏軍一同混入城中。但他們換裝時被夏兵發現,於是,他們剛剛進城,赫連昌立刻下令關閉城門。好在拓跋燾天生虎膽,其淡定從容、若無其事的舉動並未引起太多關注。當晚,他們還混進夏國皇宮內,順手拿走不少女人裙子。在夜色掩護下,他們將裙子係成一條繩索,一端係在槊上,把槊卡在城垛上,沿著這些裙子,順利地滑下了巍峨高聳的統萬城城牆。回到軍中後,拓跋燾根據掌握的情況,與崔浩一同商議對策,成功破城並俘虜赫連昌。

神三年(430年)拓跋燾再攻胡夏,奪取安定、平涼、長安、臨晉、武功等,盡得關中之地。

從神四年(431年)到太延五年(439年)的九年中,拓跋燾用兵不斷,先後消滅了胡夏、北燕、北涼等小國,同時將柔然、吐穀渾以外的北方諸胡統一於魏朝大旗之下,十六國紛爭的混亂局麵至此終結。

拓跋燾在進行武力征伐的同時,也極力吸納漢族先進文化,提升了國家治理能力。就在即位後不久的425年,他開始推行楷式文字,奠定了漢字魏碑體的基礎;廣召漢族士人,重用漢臣崔浩、高允等人,改革官製,整肅吏治,崇尚儒學,宣傳禮義,甚至在征戰間隙前往參拜孔廟;休戰期間,他常常撫恤孤兒和老人,體察民間疾苦,勸課農桑,減輕賦稅,各民族得以融合發展;他還在“國史之獄”之後痛定思痛,確立了死刑複奏製度,並極力推行法製建設,常常提醒說“法者,朕與天下共之,何敢輕也”,其法治思想在少數民族統治者當中是極其難能可貴的。

就在拓跋燾強力推行其戰略戰術並取得突破性勝利之際,南方的宋朝在文帝劉義隆的帶領下也正處於“元嘉之治”的鼎盛時期,南北雙方的爭奪在所難免。

早在拓跋燾專心北部戰事之時,劉宋勢力範圍就推進至黃河南岸的洛陽、虎牢、滑台、碻磝等戰略重鎮和包括濟南、淄博、青州等今山東省的大部分地區。為了進一步拓展疆域,宋文帝劉義隆先後於元嘉七年(430年)、元嘉二十七年(450年)及元嘉二十九年(452年)對北魏發動了三次戰爭,史稱“元嘉北伐”。但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在崔浩等謀臣的輔佐下,屢破宋軍,甚至將戰場移至長江岸邊,逼近宋都,劉宋王朝也因此痛失好局,“元嘉之治”至此終結。後來南宋詞人辛棄疾諷刺曰:“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王夫之在總結元嘉北伐失敗的原因時,明確指出其用人不當,“將非其人也”。而拓跋燾卻知人善任、料敵於先。就在第一次北伐過程中,麵對北魏大將王慧龍的強力反擊,劉宋大將到彥之、檀道濟也無可奈何,劉義隆於是使用反間計,說王慧龍沒有得到重用,私下與劉宋勾結,準備歸降。拓跋燾得知後,親自修書一封,安慰王慧龍說:“劉義隆害怕將軍就如同害怕老虎一般,要用反間計加害於你,我心中自然有分寸。將軍可以盡管放心,不要擔心外麵的風塵之言。”劉義隆反間未果,又令刺客呂玄伯去刺殺王慧龍,但終被識破,王慧龍非但沒有殺害刺客,反而指出“你我各為其主,皆是為忠”,主動將其釋放,後者感其恩德,竟歸於王慧龍麾下。此役過後,劉宋痛失金墉、洛陽、虎牢、滑台等地,拓跋燾獎贈王慧龍安南將軍、荊州刺史,諡其穆侯。

知人善任,察納雅言。作為入主中原的鮮卑帝王,拓跋燾不僅有草原雄鷹的大度氣量,更有儒家君王的親民情懷。他重用漢族官員,甚至對崔浩言聽計從外,他對古弼的態度,足以彰顯其人格魅力和治國風範。

古弼也是鮮卑族,明元帝時就開始輔佐太子拓跋燾,拓跋燾執政後,他又受命輔佐太子拓跋晃,並在攻打胡夏、討伐北燕、平定仇池(氐族楊氏政權,立國之時政治中心在甘肅省隴南仇池山而得名)等戰爭中多次立功,一度代表朝廷鎮守長安。此人對北魏忠心耿耿,但也固執倔強,甚至敢於挑戰太武帝拓跋燾的權威。

或許是出於對中原文化的鐘情,拓跋燾曾經在閑暇之時迷戀上下棋。一次,他正與屬下(給事中)劉樹對弈酣戰,古弼匆匆趕來彙報工作。當時,古弼收到首都平城東北上穀地區(今河北省張家口市懷來縣)民眾來信,反映當地建立的皇家苑囿麵積過大,影響到農業生產,要求減少苑囿,還地於民。古弼認為群眾的要求應該得到及時滿足,不誤農時,接濟貧農,所以就迫不及待地前來征求皇帝意見。但他等了許久,拓跋燾仍舊旁若無人地與劉樹大戰。古弼見狀,火往上撞,直接起身,在太武帝麵前揪住劉樹的頭發將其拉下床來,手打其耳,拳擊其背,並大聲嗬斥道:“朝廷不理事,實在是你的罪過!”太武帝突見此狀,嚇了一跳,他立刻放下棋子變色道:“不聽取奏事,責任在我,劉樹有什麼罪?快放下他!”說完便開始認真閱覽古弼奏章,並當場簽發,同意他的上奏,將土地還給百姓。事後,古弼也覺自己方式欠妥,主動向太武帝承認錯誤,脫帽赤腳請求治罪,但拓跋燾卻毫不介意,並表揚他說:“你為國效勞,有何罪過?從今以後,如果利於社稷,有益國家便於民眾,即使困頓倉促,你也盡管行事,不要有所顧慮。”

在太武帝的信任和鼓勵下,古弼工作更加認真負責。一次,太武帝將要離京,到黃河西狩獵。出於信任,他讓尚書令古弼留守京師。太武帝出發時,詔令古弼盡量選擇肥壯馬匹以供騎乘,但古弼竟敢抗旨不遵,命令專挑瘦弱馬匹。太武帝得知後大怒道:“尖頭奴(指古弼),竟敢限製我!待我回去,首先斬殺這個奴才!”古弼手下官員及時向他通報了皇帝的意思,並提醒他將要遭到懲處,古弼卻蠻有把握地說:“侍奉君主遊獵不周罪小,不提防敵寇意外來襲罪大。當前北方部族強盛,南方敵寇尚未消滅,他們都在狡猾地窺伺我國邊境,所以才挑選肥壯馬匹預備軍需,以防不測。假如皇帝因此而懲處我,既然有利於國家,我又為何要逃避死亡呢!英明的君主可以用道理勸說,即使勸說不成,這也隻是我的罪惡,不是你們的過失。”太武帝聞知古弼的用意後,果然沒有進行處罰,反而讚歎說:“像古弼這樣的臣子,真是國家之寶啊!”遂對古弼進行了獎賞,賜其衣服一套、馬兩匹、鹿十頭。

此後,太武帝對古弼特別關照,對他下發詔令也尤其謹慎。但在另一次狩獵中,因為收獲甚豐,捕獲了幾千頭麋鹿,他在高興之餘向古弼傳旨,要古弼派五百輛牛車來運輸。詔令剛剛發出,太武帝就後悔了,他對隨從的人歎氣道:“筆公(指古弼)必定不會給我車,你們還是用馬快運吧。”在他們已經行走一百多裏後,古弼的奏疏送到,果然回絕說,牛車都在忙著趕運糧食,乞求從緩派車。太武帝於是對隨從說:“筆公(指古弼)果然如我所預測,他可以說是國家重臣啊。”

但拓跋燾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比如他一貫信任倚仗的中常侍宗愛。

中常侍又稱常侍郎,是皇帝近臣,這一職務肇始於西漢,著名文學家東方朔就曾擔任漢武帝的常侍郎。東漢時期,這一官職主要由宦官擔任,比如班固的爺爺班稚、曹操的養祖父曹騰、發明造紙術的蔡倫等等。中常侍雖為虛職,但因為常在皇帝身邊,其隱性權力巨大,甚至直接影響到封建製中央政權。

宗愛就是這樣一位對北魏政權產生重大影響的人物。他曾一度顛覆兩任政權,弑殺兩位皇帝。

可悲的是,其中一位就是十分信任他的太武帝拓跋燾。

可惜的是,就是這樣一位對北魏曆史產生顛覆性影響的人物,史書中對他的記載極少,甚至沒有介紹其出身、民族或籍貫,隻說他曾犯罪被閹割,後送入皇宮。

但是,這位名不見經傳的閹人卻得到太武帝拓跋燾的特殊關照和信任。太武帝外出打獵時,常常帶一批為自己服務的太監,宗愛也在中間。這位太監做事周到,反應敏捷,每次總會把服務工作做得妥妥帖帖,恰到好處,於是拓跋燾便讓其常侍左右。或許是過慣了草原民族的粗獷生活,宗愛的周密細致服務總能讓太武帝感到別樣的舒心。有宗愛在身邊,拓跋燾的每個毛孔都被伺候得舒舒服服,而一旦離開宗愛,他馬上就會覺得全身不爽,到處疙疙瘩瘩。

因為服侍皇帝有功,宗愛很快得到封賞提拔。正平元年(451年)正月,太武帝在挫敗劉宋北伐後,於長江岸邊舉行盛大集會,獎賞群臣。宗愛雖然並無軍功,卻也得到特殊獎賞,被封為秦郡公。當時,因為他隻是一名宦官服務員而已,所以他的提升並未引起過多重視。

但是,宗愛絕非普通的太監,善於洞察時局、為自己鑽營的他早就開始悄悄參與國政了。

為了更好地傳承北魏帝業,在崔浩的建議下,太武帝拓跋燾提早讓太子拓跋晃參與朝政。每當他外出打仗時,總是將朝中事務委托給拓跋晃管理,而拓跋晃處世精明,洞察細微,對生性陰險、多行不法的宗愛非常不齒,其手下親信仇尼道盛和任平城等也都對宗愛沒有好感。善於察言觀色的宗愛很快感受到了來自“太子幫”的威脅。

於是,宗愛便利用自己在皇帝心中的特殊地位,反複編造關於太子近臣仇尼道盛和任平城謀反的罪名。而太子拓跋晃私下擴充東宮衛隊,與皇帝後宮妃子來往過密的行為,也的確讓太武帝心生疑慮,再加上太武帝晚年脾氣暴躁,動輒殺戮,所以他在宗愛的蠱惑慫恿下,果斷下令將仇尼道盛等人斬首示眾,太子雖未受懲罰,但其東宮被牽連斬首者眾多,從此鬱鬱寡歡,最終憂憤而死。

太子的去世,讓身為父親的拓跋燾在悲憤之餘倍感愧傷。他晚年雖然誅戮不斷,但往往在事後又追悔痛惜。公元450年,長期受到皇帝寵信的三朝元老、漢族大臣崔浩因為修史問題遭到鮮卑權貴的一致討伐指責,拓跋燾震怒,下令對崔浩進行族誅,同時被誅殺的還有與崔浩有姻親關係的範陽盧氏、太原郭氏和河東柳氏等北方大族。“國史之獄”後,太武帝頗感過分,遂下令實行死刑複奏製度,慎用死刑,並允許進行抗辯申訴。

對於始終伴隨左右的宗愛來說,拓跋燾的心事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太子之死,勢必會引起太武帝的反悔與追查,拓跋燾也的確發現了自己的過失。為了保全自己,宗愛暗下狠心,伺機除掉後患。

公元452年3月11日,即太武帝正平二年二月初五深夜,當太武帝酒醉之後沉沉睡去時,服侍一旁的宗愛抄起被枕,將拓跋燾生生悶死。

古人雲:“善謀者謀勢,不善謀者謀子。”又曰:“君子謀事不謀人。”太武帝拓跋燾征戰一生,謀事成事無數,唯獨沒有充分考慮自己的安危,他沒有身死疆場,從未被外人征服,卻最終殞身床榻之下,被自己寵信的太監所殺,豈是善謀者?

令人痛惜的是,宗愛的毒手並未收斂,此後他又殺害了繼位呼聲甚高的拓跋燾第三子拓跋翰和他擁立即位的拓跋餘,在北魏皇家曆史中掀起巨大逆流狂瀾。

令人疑惑的是,掀起如此狂瀾的宗愛先生,為何不見史家評說?就連記錄北魏正史的《魏書》也閃爍其詞,對宗愛弑殺太武帝的過程和緣由隻寥寥數語曰:“愛懼誅,遂謀逆。二年春,世祖暴崩,愛所為也。”而《魏書》的作者魏收本身就是北魏大臣,因在文學、史學上頗具造詣,號稱“北地三才子”,後來還專職修史,對於宗愛炮製的這個重大曆史事件,他豈能草草止筆?

袒護耶?疑慮耶?也未可知。

但我們也隻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雄才大略的太武帝被太監殺死了……

禍國太後,大傷“元”氣

北魏建國之初就胸懷天下,極力吸收漢族文化,自494年孝文帝遷都洛陽並實施改革之後,民族融合達到頂峰,鮮卑拓跋氏也改姓為“元”。

作為一國之君,皇帝的個人魅力和才能直接關乎整個王朝的興衰,而皇帝後宮所發揮的作用也至關重要,尤其當皇權受到幹預時。

拓跋珪接受漢武帝的抑製外戚之術,實行“子貴母死”製度,成功限製了後宮的權力擴張,但在宣武帝元恪廢除此製後,皇後幹政,太後張狂,北魏也因此陷入家國即將淪喪的泥沼。

下麵,我們先來對北魏皇帝進行梳理。從386年拓跋珪複代國,至孝武帝元脩逃奔宇文泰,北魏凡十七帝。以下為簡要介紹。

1.道武帝拓跋珪(371—409年),386—409年在位,10子,39歲。

2.明元帝拓跋嗣(392—423年),409—423年在位,7子,32歲。

3.太武帝拓跋燾(408—452年),424—452年在位,11子(5早夭),45歲。

4.南安王拓跋餘(?—452年),在位232天,10子。

5.文成帝拓跋濬(440—465年),452—465年在位,7子,26歲。

6.獻文帝拓跋弘(454—476年),466—471年在位,7子,23歲。

7.孝文帝元宏(467—499年),471—499年在位,7子,33歲。

8.宣武帝元恪(483—515年),500—515年在位,3子(2早夭),33歲。

9.孝明帝元詡(510—528年),516—528年在位,1女(元姑娘),無子,19歲。

10.孝莊帝元子攸(507—531年),528—530年在位,24歲。1子(剛出生便被爾朱榮殺害),24歲。

11.孝武帝元脩(510—535年),532—535年在位,明確記載僅1子,25歲。

元子攸之前,元姑娘、元釗先後稱帝共計四十餘天;元子攸之後,元顥、元曄、元恭、元朗等傀儡皇帝共計在位一年多(531—532年),末代皇帝孝武帝元脩在532—535年間誠惶誠恐執政兩年後出逃,投奔宇文泰,被弑,其有記載的子女僅第四子元光基一人。

從以上數據可見,北魏皇帝年齡普遍偏小,即使執政時間較長的前十位,平均壽命也不足三十歲。隨著皇位推移,皇子漸稀,孝文帝元宏之後“太子”即難產生,其太子宣武帝元恪隻有元詡一子,而元詡無後,北魏直係皇帝就此斷續,隻能從旁係中挑選,元子攸就是獻文帝拓跋弘之孫、孝文帝元宏之侄。好在孝文帝元宏的其他兒子及時進行了補缺:第三子元愉的次子元寶暉產下元釗,後繼位為幼主,元愉的第三子元寶炬後來成為西魏的傀儡皇帝;第四子元懌的孫子元善見後來成為東魏的傀儡皇帝;而元宏第五子元懷的第二子元脩就是北魏末代皇帝。有意味的是,孝文帝元宏不僅將拓跋姓改為“元”,其七個兒子均以豎心“忄”取字為名字,分別為元恂、元恪、元愉、元懌、元懷、元悅、元恌,而“忄”即“心”,儒家向來以“心”為上,孟子就說“心之官則思”,可見孝文帝對漢族儒學之推崇。

在北魏皇帝中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就是“隔代興”:開國皇帝拓跋珪為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孫子,雄才大略的拓跋燾為拓跋珪之孫,而拓跋燾的孫子拓跋濬“養威布德,懷緝中外”,頗有“君子之度”,拓跋濬的孫子拓跋宏進行的漢化改革最為徹底也最有成效,拓跋宏即元宏的孫子孝明帝元詡為北魏最後一位直係傳人,而北魏的末代皇帝元脩也是孝文帝元宏的孫子。

“隔代興”現象似乎與女人也有些許關聯:拓跋氏政權一開始就竭力通過聯姻來強化統治力。拓跋珪倚仗賀蘭部落起家,並娶後燕慕容氏、前秦劉氏為後;拓跋燾以胡夏赫連氏為後,他後來還向宋文帝劉義隆多次提親;拓跋濬皇後馮氏也出身於北燕王室,而孝文帝元宏的兩任皇後均為祖母馮氏的侄女;末代皇帝元脩也以權臣高歡之女為妻,才得以保全皇位。

縱觀北魏後宮,能夠對皇權施加重大影響的不多,但一旦發揮作用,則是不可逆轉或者是致命的。

對北魏政治影響最大的當數文成帝拓跋濬的馮皇後和宣武帝元恪的胡靈皇後。

下麵,我們就對以上兩位皇後進行略述。

文明皇後馮氏因孝文帝諡其號為“文明太後”,所以又被稱為文明皇太後。她與丈夫拓跋濬一樣,都出生於皇族,其祖父馮弘為北燕國君。拓跋濬的祖父拓跋燾滅北燕後,馮氏被收入拓跋燾掖庭即皇帝妃嬪住所,充當奴婢,得以與長她一歲的拓跋濬結識。兩人門當戶對,英雄配美人,拓跋濬很快便相中了氣質非凡的如花少女馮氏。452年,太武帝及其子拓跋餘被太監宗愛先後弑殺後,拓跋濬以“世嫡皇孫”的身份繼承帝位,不久便將亭亭玉立的十二歲的馮氏娶入宮中,但其身份還是低於皇後的“貴人”。

婚後,具有相同出身的他們相處和美,聰明靈秀的馮氏十分欣賞拓跋濬的做事風格,尤其是在重用高允等漢族官員上,他們的態度非常一致,這就進一步加深了夫妻感情,而馮氏也對政治產生了濃厚興趣。456年,按照拓拔族習俗,馮氏成功手鑄金人,被正式冊封為中宮皇後。一個月之後,拓跋濬立長子拓跋弘為太子,按照宮中規矩,拓跋弘的母親李氏被賜死,馮氏於是便專心撫育皇太子,承擔起相夫教子的責任。

丈夫拓跋濬在位期間,北魏內部鬥爭激烈,同時北方柔然部落也常來騷擾偷襲,拓跋濬機智勇猛,對內鎮壓反叛,對外用兵征服,每次風塵歸來,馮氏總是百般溫存,悉心照顧,讓丈夫頗感欣慰。在拓跋濬時代,他養威布德,息兵養民,北魏在曆經前輩多年動蕩戰亂之後,迎來了難得的休養生息機遇。

但好景不長,公元465年5月,被譽為“有君子之度”的拓跋濬病逝於太華殿,年僅二十六歲。突聞此訊,馮氏悲慟至極,天天以淚洗麵,在丈夫葬禮上一度撲進火海,險些喪生。但經曆這場喪夫之痛後,她很快振作起來,並以皇太後的身份正式開始參與政治活動,極力輔佐年僅十二歲的獻文帝拓跋弘。

拓跋弘繼位之初,朝中多有不服,貪權狂傲的太原王、車騎大將軍乙渾更是公開欺淩孤兒寡婦,陰謀篡位,北魏麵臨嚴重的政治危機。馮太後在丈夫執政期間就注意洞察宮中形勢,於是她決定采用霹靂手段,解除危機。在她的謀劃下,在拓跋丕(拓跋燾異母弟)、源賀和牛益等人的支持下,迅速將乙渾捕殺,穩住了政局。此後她果斷宣布由自己臨朝稱製。一年之後,由於皇太孫拓跋宏誕生,她又大度地還政於拓跋弘,專心撫養幼孫。

從曆史的角度來看,馮太後的經曆與西漢竇太後和清朝的孝莊太後頗為類似(都扶持了兩代皇帝,培養了一代明君),文明馮太後也在輔助獻文帝登基之後,成功教育出著名的孝文帝。

但是,馮太後臨朝稱製時,獻文帝已經長成(婚配),他年輕氣盛,有思想,更想有所作為,這就與富有政治才幹、意圖參政主政的馮太後無形中產生或多或少的重疊與矛盾。

而馮太後施展政治才華之時,剛剛二十五歲,正是女人最黃金的青春年華。

年輕守寡的她很快便相中了容貌俊美、頗有才藝的大臣李奕,常常將其招至後宮,寵愛非常,並封其為安平郡侯。於是,朝廷內外議論紛紛,讓身為皇帝和兒子的獻文帝頗為羞慚。公元470年,獻文帝借審理相州刺史李欣上訴案件之機,果斷將李奕等捕殺。

情人被殺,太後顏麵盡失,母儀天下的馮太後豈能罷休?就在李奕去世後的第二年,在“不得意”的馮太後的巨大壓力下,年僅十八歲的獻文帝禪位於不滿五歲的太子拓跋宏——《魏書》記載說:“上迫於太後,傳位太子。”而五年之後,被馮太後軟禁的獻文帝便突然駕崩於京城(平城)永安殿,時人多疑其為馮太後鴆殺。

獻文帝暴卒之後,馮太後再掌朝綱,利用自己的手段和才華,縱橫捭闔,排除幹擾,對北魏的政治、經濟和風俗習慣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改革。但在私生活上,她也更加肆無忌憚,與王叡、李衝等多位寵臣勾連私會,同時培養了包括當朝名士、宦官在內的一大批政治雇傭,“中官用事”,形成龐大牢固的政治集團,“人人懷於利欲,至死而不思退”。她的高人之處還在於,她在重用培植親信勢力的同時,也注重抑製其權力擴張,所以並沒有出現權臣亂政、宦官專權的政治亂局。

馮太後的另一重大政治成果,便是培養教育了孝文帝元宏。為了皇孫的成長,她親自創作了《勸誡歌》三百餘章和《皇誥》十八篇,作為他學習的指南和行為準則。雖然她也曾因故禁閉毒打幼稚的皇孫,甚至一度要將其廢黜,但最終成就了他。在她死後,經過多年曆練的孝文帝政治上日益成熟,有力傳承了馮太後的為政風範,其推行的“太和改製”(俗稱孝文漢化),在中國改革曆史上,尤其是民族融合進程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就在馮太後去世後不久,另一位改變北魏曆史的女人出現了,她就是孝文帝元宏的兒媳婦,宣武靈皇後胡氏。

胡氏的丈夫宣武帝元恪本來不具備繼位資格,他是孝文帝的第二子。因為大兒子元恂醉心於鮮卑權貴的舊有生活方式,對父親遷都洛陽、實施漢化改革極為排斥抵觸,被廢黜了太子地位,元恪才得以進位為太子,進而繼承皇位。

胡氏成為皇後也很有戲劇性。她雖然也出身貴族之家,父親胡國珍為北魏司徒,但作為地位較低的女性,她並不出眾,史料上甚至沒有記載她的出生時間和確切大名,野史《北史演義》稱她為“胡仙真”,又有人說她叫“胡承華”,而“承華”隻是對後妃品級的稱謂,所以正史上多稱之為“靈太後”。但是,她的命比較好,其身為尼姑的姑姑善於教授佛經,經常出入皇宮,為宣武帝講經,並借機向皇帝推薦自己“容貌德行俱佳”的侄女,胡氏於是得以進入後宮,被宣武帝封為“承華世婦”。

與儒雅智慧的馮太後相比,胡氏的野性更足,即使到了皇宮之後,仍放浪形骸,經常在後花園與一大幫侍臣比試箭法。但她的野性也為她不斷帶來福音。

當時,北魏皇室實行“子貴母死”製度,後妃們都害怕生男孩,更不願自己的兒子被立為太子,因此宣武帝年近三旬還未得子,中間勉強生了幾個又都夭折,令其十分煩惱。麵對這種情況,在後宮中地位還很低的胡氏便公開宣稱說:“天子怎可獨獨沒有兒子,為什麼畏懼自己的死而使皇家不養育嫡長子呢?”她主動請纓,要求侍寢,不久便懷上了。其他妃嬪勸她打掉,以免後患,她卻毫無畏懼地發誓說:“但願所懷的是男孩,即使按次序將成為長子(太子),兒子生下後被處死,我也在所不辭!”

人有善願天必成之。公元510年三月,胡氏果然在宣光殿誕下皇子,已經二十八歲的宣武帝非常高興,將胡氏升為“充華”,專門挑選良家善養男孩的婦女充當保姆,而杜絕讓生母胡氏或其他妃嬪看護,胡氏雖然很不忿,但這是規矩,她也無力反駁。兒子元詡兩歲多的512年,宣武帝就將其立為太子。此時,按照陳規,胡氏就當被處死。

但宮廷鬥爭挽救了她。早在胡氏之前,丈夫宣武帝先以於氏為皇後,於氏暴斃後又以其寵愛的高貴妃為後,而高皇後天性善妒,不允許其他妃子被皇帝召幸,更不能看到有後妃生育,這也正是宣武帝久未得子的原因之一。胡氏誕下皇子元詡後,高皇後自然視之為眼中釘,一直催促殺掉胡氏。而高皇後的哥哥高肇專權濫殺,朝中多有不滿。於是,本性善良的宣武帝不僅沒有賜死胡氏,反而強行升其為貴妃,這就讓高氏更加嫉恨,必欲除之而後快。身為司徒的父親胡國珍無力保護女兒,無奈隻好求助於給事中劉騰。劉騰本來是一個普通宦官,但他在後宮爭戰中堅決支持皇帝一方,因此得到孝文帝和宣武帝的重用。他對胡貴妃的求救頗為感動,於是慨然應允,聯合前任於皇後堂兄於忠和現任太子東宮官員(左庶子)侯剛等,將胡貴妃移居別宮,並派兵加以保護。胡氏才因此得以保全。劉騰還因功被提拔為中常侍。

但不久又生變故。公元515年,年僅三十三歲的宣武帝病逝,領軍將軍於忠和左庶子侯剛迎立六歲的元詡為帝,並讓中常侍劉騰專門保護胡氏。經過一番爭鬥,在漢族大臣崔光和太尉高陽王元雍、任城王元澄、清河王元懌等有勢力的皇族勢力的支持下,於忠、侯剛、劉騰等太子派終於打敗高皇後以及高肇等外戚派係,高肇本人也畏罪自盡。

胡氏一看形勢有利,馬上以皇太妃的身份逼令高皇後出家為尼,自己則被尊為皇太後。此後,她遂以皇帝年幼為由臨朝聽政,總攬朝務,控製了北魏的大權。

胡太後掌權後,對劉騰等一幫有功之臣大加封賞,同時提拔培植包括侄兒胡僧敬等在內的親族勢力。她本人也做出十分親民的樣子,設立申訟車,坐在車上接受百姓投訴,又在朝堂親自策試孝廉秀才、州郡計簿的官吏,還經常與皇帝和大臣們命題賦詩,好不痛快。

就像馮太後耐不住寂寞一樣,胡靈太後在掌管朝政、忙碌一天之後,也難以把持躁動的春心。她利用權力之便,逼令清河王元懌與其同房,縱情淫亂,而元懌則是孝文帝元宏的弟弟,當朝皇帝元詡的親叔叔。其毫無羞恥的舉動,讓曾經竭力支持她的一幫重臣都看不下去。孝明帝元詡正光元年即公元520年7月,劉騰、元叉等人奉迎孝明帝到顯陽殿,並將胡太後軟禁後殺死元懌。胡太後因為皇子元詡的緣故,才沒被殺。但劉騰、元叉等人也不是什麼好鳥,他們把持朝政後也胡作非為,養婢蓄妓,逼民為奴,賣官買官,百姓為此怨聲載道,而胡太後因此再次迎來機遇。

孝明帝正光四年即公元523年,劉騰去世後,元叉也放鬆了對胡太後的警惕,胡太後利用這段機遇及時與孝明帝和高陽王元雍等謀劃,一舉解除了元叉的領軍職務,她也因此得以翻身,再度臨朝聽政。

但這一次她仍淫心不改,很快又與鄭儼等寵臣勾搭成奸,淫聲遍傳朝野。除此之外,她還隨意加官授爵,我行我素,當朝皇帝也無可奈何,致使文武官員人心渙散,包括北方六鎮起義在內的各地叛逆作亂蜂起,國家很快陷入土崩瓦解的困境。就連自己的侄兒胡僧敬也看不下去,但其哭勸換來的卻是排擠與冷眼。

孝明帝武泰元年即公元528年,已經十九歲的元詡無計可施,隻有向晉陽軍閥爾朱榮求救,但他的密詔被胡太後截獲,後者竟將親生兒子元詡活活毒殺。

孝明帝元詡一死,剛好給了磨刀霍霍的爾朱榮以機會,他迅速起兵南下京師,炮製了顛覆北魏曆史的“河陰之變”。

胡太後雖然在兒子死後先後立元姑娘和元釗為帝,自己又主動剃發為尼,想躲避時難,但最終連同幼主被沉入滔滔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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