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折對人生的意義,在於調整自我眼光,轉向依靠自我強大意誌。這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但是這樣還是很陳詞濫調,還是很像小學課堂上的口號。到底什麼叫作依靠自我意誌?我又是怎麼做的呢?
麵對挫折,一開始的心灰意冷在所難免。眼見前方阻力之大,光看就已經讓人失去動力了。有些人甚至開始怨天尤人,開始用各種控訴來合理化挫折找上自己的原因,諸如:我就是倒黴、我沒有富爸爸、我不屑去攀龍附鳳、我不要夤緣求進,或是很多人總愛用馬克思唯物論,認為世界充滿不公平及壓迫,被權貴操縱而窮人永無翻身之地等各種想法。人們時有這些想法固然可以理解,但是,你確定要永遠臣服於這些令人灰心的念頭嗎?我承認世界確實充滿不公平,壓迫隨處可見,有錢人確實機會比我們多很多,也不太需要花極大心力就可以過得好一點。但是,我們生活在當代社會的平凡人,不會生來就注定被壓迫。
既然挫折給予我們學習擺脫聚焦物質世界、定睛在自我心誌,這就意味著強大意誌,正是扭轉不公平世界的武器。是的,平凡人沒有既得利益者所把持的資源,但是平凡人有既得利益者始終無法把持的,也是宇宙中最強大的武器,那就是心誌。心誌,是上天很公平地給予每個人麵對挫折的武器,隻要使用得當,便能無堅不摧。
當你遭遇挫折,開始怨天尤人,負麵情緒接踵而至時,你一定要記得,不要小看人的信念的力量。這論述不僅出自王陽明的心物一元論,包括佛教及基督教的論述,不少都肯定人心的能動性及自主性,揭示了信念可以改變世界的道理。當你體悟了心誌與信念的強大,那麼你就能,而世界也在你的一念之間徹底轉化了。
曆史上,許多化悲憤為力量的故事同樣也在每個人的學生時代(尤其是漢語考試的閱讀測驗)反複出現。這些故事總是以“挫折—失敗—努力不懈—成功”的邏輯鋪陳,而且總是以偉人偉事、全人類的大事為內涵。這些故事看多了,距離平凡人太遙遠了,我們也漸漸不為所動,漸漸認為這種事跟自身絕緣。再怎麼激勵人心的故事,聽久了、看多了,就流於陳詞濫調,人們也會乏味,這就是現在成年人小時候接受到的教育。如果學校教育能夠不那麼考試導向而充滿壓力,老師願意放慢腳步帶領學生去探討、思考及辯論每個化悲憤為力量的故事,讓學生能去細細用生命去體會每個故事背後的血淚,我想,將會有更多人在麵對挫折之際,更容易實踐化悲憤為力量的真諦。
南非短跑選手Oscar Pistorius甫出生時便身形有異,在他十一個月大後就被迫截肢而失去雙腿。失去雙腿的人生,究竟該怎麼活?作為一名身心障礙人士,不僅需麵對行動不便的生活,更需承受未來求職不順的壓力。我相信Oscar一定也經曆過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時候,但是Oscar最後選擇向世人證明他依然可以走路,而且走得不比一般人差。一般人若是像他的狀況,想的可能就是滿足於無雙腿的生活。但Oscar拒絕在幽暗陰穀中爬行,他站了起來,甚至還奔跑起來。他用特殊金屬打造一雙義肢。經過訓練,他不僅用義肢奔跑,甚至跑得比一般人更好。他成為一名田徑運動員,他不隻跟專業運動員同場競技,也在跟自我的極限挑戰。最終,他在羅馬舉行的國際田徑黃金聯賽男子組400米B組的比賽中,勇奪小組比賽的第二名。這樣的名次與成績,遠遠超越了一般人的能力,當然,也超乎一般人對於截肢者的刻板印象——不可能是運動健將,不可能跑得比我快……
當然,故事總愛鋪陳極端的案例,然而我們平凡人沒有經曆什麼悲慘故事,是否就談不上振作?我一介平民百姓,我四肢健全、雙親健在,從小也在愛中長大,我又遇到什麼挫折呢?化悲憤為力量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呢?朋友,隻要是對自己有意義、影響你的世界觀的,就是你個人的大事。我們不必像喬布、孫文或Oscar Pistorius遇到史詩般或轟轟烈烈的挫折,但是我們每個人在世界上一定會感受失敗難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人也有段單屬自己的成長曆程。
我們家因為媽媽失明,度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愁雲慘霧。媽媽失明的初期,不單單隻是我個人小小夢想的破滅,家裏經濟也頗吃緊,單靠爸爸一人撐起家計。好不容易媽媽學會了盲人的生活方式,也找到盲人得以勝任的工作,但因為媽媽的失明,大家都欺負她,我看著媽媽每次被欺負後,下班回家的低落情緒,我當時真的很難受,仿佛我們被踩在腳下,被狗眼看低。當時這股憤怒且亟欲討回公道的心情,漸漸轉化為我想當律師的衝動。又後來,這麵對亟欲突破現狀的心情又落到了想要當演員,卻因為阿嬤說我不夠帥的吐槽,再度澆了我一桶冷水。這些希望又失望、期待轉失落的挫折,我當然曾經沮喪不已。最讓我憤恨的,是因為我的陰柔氣質,讓我從小就被同儕霸淩。我人生的那段時間,真的沒有知心朋友可以談心或訴苦,甚至因為一直被直接與間接地霸淩,讓我無法好好地建立自信。
但是,沮喪之後,我仍然選擇振作。
因為我知道,要突破困境,要討回公道,要報複那些傷害過我和我家人的人,唯一的工具,就是我強大的心誌與信念。隻有把這些沮喪跟憤怒轉化為人繼續活下去的動力,這些挫折才有意義,也才不枉我承受這些痛苦。因為我相信,人生既然已經承受了苦,就得有要求回報的想法,否則人生已經夠苦了,我若一直陷在負麵情緒裏,那麼就是浪費我的呼吸心跳;我若能利用苦難來換取祝福,才不會便宜了那些讓我難過的苦難及那些人。
在小孩子的世界裏,他們看待世界的眼光單純,對於真善美的認知除了靠直覺,也受著家庭與教育環境的影響。在我小時候,我的外形偏瘦小,這與一般世俗認為男孩子要壯碩、有陽剛之氣,相差甚遠,套句現在流行的說法,我就是團體中所謂的邊緣人。印象深刻的是,有個孩子是班上的領袖之一,某天不知為何,傳出了一個謠言,說若坐我坐過的位置,會變得跟我一樣“弱弱的”,以後可能會變成“女生”之類的,莫名地沒人敢坐我坐過的位置,或是會很用力地擦椅子再坐下;還有一段時間,隻要我跑去男生廁所時,就會有人故意擋著說我應該去女廁,搞得我上個廁所像是在玩抓鬼遊戲一樣,不能被那些鬼看到,上個廁所也要偷偷摸摸;更別提作業分組或討論等正常學習的環節,總是被其他人漠視,總是要讓該課的老師進行分配才能完成這些類目。肢體上的暴力或許老師們可以化解阻止,但這種口頭、謠言式的、集體式的霸淩,卻是最傷人也最不容易被發現的。惡劣的孩子們,也怕被老師責罰,所以選擇用非公開、一種台麵下的方式在霸淩我。於是,我就這樣在陰暗穀底爬行,沒有任何小朋友想要跟我當朋友,因為他們也怕被其他人排擠,不如選擇加入排擠我的行列,畢竟,站在多數人那麵,永遠是最便宜行事的方式。
就在幽暗穀底爬行的同時,我並沒有因為同學們的行為而感到沮喪,我的心一直有一個想法,我不會隻認識這個小城市的人,我不會隻有這些人可以選擇來交朋友,現在交不到朋友、沒有知己沒關係,外頭的世界很遼闊。我一直做著一個夢,我要去外頭找朋友,跟全世界的人接觸,裏麵一定有懂我的人可以當我朋友,一定可以找到知己。但如果他(她)不是意大利人呢?難道我就要因為語言的關係,喪失更多找朋友的機會嗎?究竟有什麼方法可以突破這個障礙呢?
語言,就是語言。
跟人溝通需要語言作為工具,多一種語言使用,我就多了數十萬到億萬個交友機會。
於是,我開始著迷於外語的學習。交朋友成為我學外語的動力,也因為當時沒有朋友的關係,我有了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去好好地學習語言,因為我心中有一個藍圖,我希望碰到真正可以成為朋友的對象時,我們之間溝通無礙,我可以用他(她)聽得懂、看得懂的語言,輕鬆地說出“你好”。
The stars are beautiful, because of a flower that cannot be seen.
—Antoine de Saint-Exupéry, The Little Prince
蒼穹真美,因為有一朵看不見的花。
——安托萬·迪·聖-修伯裏,選自《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