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教授,為什麼選擇學習冷門的挪威語?”
“莫教授,為什麼讀大學的時候,到挪威的卑爾根大學留學而非英國或是美國?”
“莫教授,您這麼會學外語,為什麼偏偏選挪威語而非一些比較有用的語言?”
這幾年來,聽過成千上萬類似的疑問。小時候,一直搞不太清楚,為什麼做任何選擇之前,要考慮其實用價值。世界上隻有五百萬人說挪威語,仿佛是一種負麵的選項。更多人是作如下觀:堂堂十三億人口說中文,因此讀大學的時候非修中文不可。我麵對這種動機,總在心中盤問“為什麼”。事實上,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總認為,學習的熱情應該源自樂趣,而非交易價值。
讀書跟做生意是兩門不同的學問。自幼兒園起,我做過的任何一件事,都是秉持著一種的精神。倘若有一件事始終無法讓我感受到那股莫名的興趣及衝勁,那我就幹脆不做了。這種力量究竟為何物?英國詩人托馬斯·艾略特(T.S. Eliot)曾說:“很明顯,我們無法向沒有經曆過熱情的人解釋熱情,就像我們無法向盲人解釋光。”
法國思想家、作家沙特(Jean-Paul Sartre)說:“我們必須先把熱情表現出來,才能感受到熱情。”我其實覺得熱情可稱為生命之鹽、人生之光。更簡單地說,當我們做任何一件事的時候,如果能感受到快樂、開心,像小時候下課後,從教室奪門而出,見到父母自遠處揮手的身影,又或者小時候第一次吃到你最喜歡吃的料理,那種心裏洋溢的幸福感,再累、再苦都甘之如飴。這就是熾烈熱情的味道。
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如今大家太濫用“熱情”這兩個字。我們這個年代,習慣用意思明了但顯得過度抽象的一些詞,諸如覺悟、自信、看開、大度、無私等,縱使婦孺皆知,但在日常生活中派上用場、付諸實踐的人卻又寥寥無幾。
對即將測驗的害羞、靦腆的學生說:“記得要有自信哦!”很有可能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們之所以沒有自信,是因為沒有人幫他們培養對自己的信心。光說不練,總無濟於事。熱情亦然,除非自小有人引導我們培養對熱情的理解與尊重,否則長大後,我們的人生評判標準永遠隻會基於實用價值之有無,而看不到熱情對人生的意義。例如,很多家長習慣給孩子自小洗腦,一天到晚叫他們學英文,因為“很有用”,因為出國後會“需要”,因為“為了找工作”會說英文是“必要條件”。
熱情讓你走得快,跑得遠,飛得高。我曾訪問許多創業者,他們之所以成功,除了運氣、時勢,很多時候是他們對於自己正在從事的工作是充滿熱情的,這也是我看到成功人士和一般人最大的差異之處。我曾對身邊的人做過一個小型的探詢,主要是問起他們的工作狀況,問他們對自己的工作滿意與否。沒想到十個人裏麵至少有九個人都是充滿抱怨的,剩下的那一個可能覺得自己是在做一份到退休都不想換的工作,照他當下的說法,就是“混口飯吃”。你也是如此嗎?我相信這樣的情況在華人社會司空見慣。問題是大家困在為了一頓飯拚命工作、苦幹熬夜,每天揮汗如雨地超時工作十六小時,而缺少熱情。很多人堅定不移地認為,工作是不能挑的,有了薪水已經是一種小確幸,哪兒來的因缺乏熱情而換工作的幻想。
是的,沒有錯。工作是不能挑的,但工作卻是可以創造的。這就是我們時代的特色。
我們這個時代已經不再像上一代多數人,僅將工作視為不可或缺的技術性溫飽工具。我理解上一輩的成長背景,多數人生長在戰後百廢待興的時局,因而渴望經濟穩定和積累財富。“穩定”,是長輩們的人生最高指導原則。我們很感謝上一代讓我們不僅能相對遠離烽火,生活條件也相對富裕,讓我們免受威脅地長大,“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而是多數人正在生活著的現狀。正因如此,對我們而言,工作不再僅是要求溫飽,工作更作為生活方式與自我價值之追求與實現的過程。我們重視自我內心的好惡,更期盼依照自我意誌為自己人生作選擇。然而,對多數人來說,各大求職網站放眼望去,真正令自己心動的工作機會不多,即便接受了當初自己認為想要的工作,但開始工作後,來自主管、人事或業績等的壓力又令自己不開心,雖然不至於受不了,但就如同莫名陰影,籠罩著每一天的生活。即便周五晚上如釋重負,但每到周日晚上,依然有一種深重憂鬱壓頂,很難開懷大笑。
隻因為沒有熱情。
熱情,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生最高指導原則。
熱情是使我們的心情持續處在高昂的狀態,這種高昂狀態能驅使我們願意投入於繁複事務。事務固然繁複,但是熱情就像是一股驅動力促使我們秉持奮鬥意誌去交涉,而且不致產生怨懟或不滿等負麵情緒。
有熱情,工作才會快樂。這句話雖然沒錯,但似乎有些人錯解了這論述的前後關係,總認為要找到喜歡的事情才會產生出熱情。我常常聽到一些朋友灰心地跟我說“我找不到想要做的事”,看到他工作也不積極,問他有沒有喜歡做的事,他總是意誌消沉地說找不到。事實上,我倒覺得未必真的要先愛上某事或某物才能把事情做好,相反,是因為你願意以積極正麵的態度去麵對繁複事物或挑戰,從而領悟到自己原來就具備著克服障礙的能力,因而障礙得以克服、事情得以圓滿處理,最後你也肯定了自我,從而生出了喜愛之心。所以問題在於“你願不願意有熱情”,而且是“願不願意對‘某一件事’有熱情”。這絕對不是道德性的反問,而是希望你能切切實實地去評估“我願不願意為目前的工作產生熱情”。如果這工作的“本身”(而非同事、公司製度等非工作本身的因素)真的找不出讓你願意去產生熱情、去麵對挑戰,反而還讓你起厭惡之心,那麼就真的不需要在這工作上浪費時間,趕快再去尋找有沒有你願意產生熱情的工作,同時你也無須自我譴責,批評自己怎麼可以不產生熱情。熱情這種事,本來就隻是“願意不願意”的人生價值觀之選擇,絕對沒有道德不道德、應該不應該的性質。反之,如果這工作的本身還能讓你願意產生熱情,那麼,你還是可以繼續留在這份工作上,調整情緒、重整步伐,找出產生熱情的動力源,或者在同樣領域之間轉職,這也無所不可。
總之,埃默森(Ralph Waldo Emerson)曾經說過:“沒有熱情,就沒有任何事業可言。”工作能否做好,熱情扮演著重要角色,熱情之是否具備,有賴於自己願意為何而活的選擇。
追求熱情與唱反調往往是一線之隔。
小時候我常常我行我素,老師說我很適合進修數學,我偏偏要修習文學;導師叫我左轉,我非得右轉。當時的自己,口口聲聲說,無論別人怎麼說,我要追求我的熱情,為熱情而啟程。長大後才明白,那種固執的態度並非追求熱情,而隻是喜歡標新立異。為了追求熱情,要先理解自己的熱情之所在。要學會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學會分辨自己的靈魂是在歌唱,還是在唉聲歎氣。
我身邊的朋友當中,很多人常說,不管喜不喜歡自己的工作,忙著一天,過著一天。自己工作充實,總是美好的一件事。我希望這些人能夠明白一件事,困在籠子裏的鳥,唱歌再好聽、再飽滿洪亮,千萬別以為那是愉快歡唱,全都隻是在唱出自己的悲哀,向人類求救,人類卻充耳不聞。小鳥尖叫出來的求救聲音,乍聽之下仍如此動聽,因此令聽者誤認為,唱的是開心之曲,而非坐牢之慟。
人類亦然,很容易將自己的小確幸視為滿足的來源,甚至熱情之表現。然而,將小確幸視為安身立命,簡直魚目混珠。事實上,當你對某一件事物有著熾烈熱情之時,那種程度是如同刮起台風似的,你隻會專心致誌。我曾感同身受,親自體驗過熱情之下那種排山倒海的吸引力。我曾在心中醞釀許久、已然成為熊熊烈火之時,下定決心製作《韋佳德麵對麵》這檔節目。
這檔節目,以采訪談話形式進行,邀請包括全球政、商、文、藝、體等各界傑出人士,前來分享其理想、見解與生命故事。節目通過我與受邀來賓的交流、精彩且率真誠摯的對答,觀眾不僅能與各界專家相遇,了解他們的心路曆程與生命故事,拓展視野,進而發掘人類智慧的光芒,讓全世界更多人一起參與、分享,共譜屬於每個人的相遇紀事。
在我開始規劃節目、找尋製作人之初,由於我可說是大中華地區第一位萌生主持專訪型節目之想法的外籍人士,因此可想而知,起初沒有任何製作人,更不用說電視台的高層願意出資做這樣的一檔節目。不過,我完全沒有氣餒。我隻要想著當前主持界如魯豫、楊瀾等國際著名主持人,曾經也是從零開始,我就持續規劃著我的節目。因為我當時的想法很單純,也很堅定:他們成了,我為何不行?
那時候,是第一次感受到何為“熾烈熱情”。白晝半夜,隻要我張開雙眼,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如何製作我的節目,該從何下手。如何寫腳本、邀嘉賓、找讚助商,甚至後製作之相關事宜,包括剪接或上字幕等,這些我都親自操刀,從零開始學習,精進不止。
回頭反思,當時的冒險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氣。自己製作節目,實在如走鋼索般險峻。但我開啟了人生的熱情,也就是如同掘開了湧流不止的地下水,隨著內心不斷施加的壓力差,源源不絕。那些知道自己要什麼樣的生活而不盲從潮流或隨波逐流的人,正是佛教界所說的“覺悟人”。我相信這種“覺悟人”都深知自己生命的方向與目標。
事實證明,熱情讓我做的選擇是正確的。如今,我還是會半夜醒來,想著如何讓我大學的課變得更活潑、生動,這就是熱情的炙熱,讓你願意拚盡全力燃燒,卻從未喊過一聲累。因為熱情是能量,它喂養你的夢想,幫助實現所望。
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中國哲學家荀子
If you start carving, and then give up, you cannot even cut through a piece of rotten wood; but if you persist without stopping, you can carve and inlay metal or stone.
—Chinese philosopher Xunz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