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喜愛謊言,不僅因為害怕查明真相的艱難困苦,而且因為他們對謊言本身具有一種自然卻腐朽的愛好。
——[英]培根
一柄巨大的石錘從遠處飛來,重重砸在身披機甲的士兵身上。士兵身上充滿科技感的機甲,在這樣原始而又野蠻的力量麵前顯得脆弱不堪,在短暫的相持之後很快崩壞開。身著葉片和樹枝編成的簡易衣物,仿佛來自石器時代,身材健碩、麵目猙獰的原始土著走到士兵身前,咧開嘴巴擠出了可怖的微笑,拾起士兵身上的錘子打算給他最後致命的一擊。叮當一聲,空中飛下來的激光劍擋下了這一記重擊,這是帝國軍隊戰士的標配,更是身份的象征。
幾乎每一個帝國戰士都有一把自己的激光武器,每個人又各不相同,但激光劍並不是“激光”構成的,這種劍類武器的原理都是一樣的,通過高強度高密度壓縮合金材料,使其無比堅韌,又通過微量分子機切割成極其細致的厚度,削鐵如泥,準確說,削合金也是一樣的,激光劍本是“無形”的,因為其存在已經遠超過人眼可以看到的極限,而所謂的顏色,官方聲稱是為了更好地使用,避免誤傷自己和友軍。也有一說,帝國軍隊武器研發部的現任高層小時候是一個“星戰”係列鐵粉,便“毫無私心”頂著軍械監測中心的壓力做出了這樣的設計,並一直沿用至今。
肌肉土著雙手握緊石錘,以示認真,但看上去就空有一身蠻力的笨重土著顯然很快在戰士精妙的劍法之下被打得節節敗退。眼看就要敗下陣來,土著眼角的餘光往剛才被擊倒的士兵身上掃過,嘴角再次咧開來,手持巨錘朝著倒地的士兵奔襲過去。果不其然,貫徹執行任務至上主義的戰士顯然是接到了營救士兵的任務,奮不顧身朝著士兵撲過去,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巨錘呼嘯著砸下,為了保護毫無防護的士兵,戰士用自己的身體扛下巨錘的衝擊。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戰士被擊飛出去,口吐鮮血,但是身上薄如蟬翼的裝甲卻毫發無損,戰士用手抹掉嘴角的血跡,持劍衝鋒,早已瞠目結舌的土著自然無法抵擋,丟下巨錘,跪倒在地以示臣服。
戰士收起手中的劍,陽光傾灑在戰士的裝甲上,剛才被重擊的地方隻是微有擦痕,裝甲依舊熠熠生輝,一個大大的特寫鏡頭下飄著一行字幕:斯坦特機甲壓縮衣,你值得信賴的選擇。隨後就是產品特點的介紹:由前軍械開發專家把關,世界一流的全自動化生產線,薄如蟬翼,做到防禦力和輕便程度的完美結合等。
視線一轉,飄浮在半空中的紅綠燈牌從紅燈切換成了綠燈,覆蓋了空中屏幕上循環播放的視頻廣告牌,少年收回了緊盯著屏幕的目光,從滿臉向往中恢複心神,按下手中的啟動鍵,腳下的小電飛梭便衝了出去。
“薑來,你騎慢點啊,沒看後麵的飛車都鳴笛了呀?”一旁的陶白不緊不慢朝身前一個身位的少年說道。陶白身體略胖,臉蛋圓嘟嘟的,笑起來的時候就是個圓球,兩邊的酒窩深深陷進去,格外明顯,留著老款的西瓜頭,依舊沒有遮住龐大的臉龐。與其對照的是腳下三角形構造的穿脫型電飛梭在他的腳下顯得格外嬌小,看上去似乎難以承受這樣的體積。
薑來對身後的少年早已習以為常,但他還是略帶些火氣地說道:“你還說,要不是你賴床,怎麼可能會遲到,趕緊點,再慢陳老師該要發飆了。”
陶白翻了個白眼,顯得有些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我看陳老師倒是個幌子,你是一點都不想錯過你最愛的天文學。真不明白你們這些瘋子,地球不好嗎?月球,火星,水星,金星,木星……別說什麼領先幾億年絢爛多彩的外星外太空文明了,連個生物都沒有。早就發現了除了地球以外,其他星球的環境根本不可能產生生命體,我看就是各國打著星際探索的幌子,一輪接一輪的軍備競賽。以前賣衣服現在賣機甲,這些武器裝備沒拿去打外星人,先是用到了自己人身上,還滋長了違法犯罪。”
“你閉嘴吧,陶胖子,現在也隻是完成了太陽係的初步探索,太陽係以外的世界誰也不知道。現今的軍事水平,已經沒有國家敢肆意發動戰爭,防患於未然的外星危機是我們必須麵臨的問題,居安思危。萬一真的有一天外星文明入侵的時候,手無寸鐵的我們要如何守衛家園?而且科技的進步是曆代科學家們的不懈努力和追求,不然睡得跟頭豬一樣,你上學都趕不上二路公交車了。”薑來充滿憧憬地打斷了陶白的吐槽。
薑來的話戳到了陶白的心坎上,臊紅了他胖嘟嘟的小臉蛋,他一臉憤憤地說道:“得了吧你,就是科幻小說看多了,拜托了這是現實生活好嗎?”
薑來沉默了下,緩緩說道:“我總感覺這一切不是我們看上去的這樣風平浪靜,我們都是被守護著的普通人。就好像我們現在的‘天路’原理,我們的騰空距離,導致從地麵上看連小黑點都算不上,根本不會影響到地表層的生活,所以國際才得以據此建立完全獨立的空中航線,星際裏發生的事情我們又沒有親眼看到。”
陶白垂下了頭:“唉,又開始陰謀論了,你不會想告訴我,我已經飛到雲層之上了,在我看不到的上麵的地球之上,在那浩瀚無垠的銀河裏,此時此刻正在進行著你夢想中、科幻電影裏那樣殘忍激烈的星際戰爭吧?”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爭吵著,駛向學校。
向上,向上,在千層雲海之上;
向上,向上,在寰宇蒼穹之上。
在目光所及之處,更在目光所不能及之處。
當地球成為一顆蔚藍的圓球,流星成為嬌小的彈珠。
萬裏長城沉默,珠穆朗瑪峰低下頭顱。
我們盈盈一觸,璀璨星河似乎就盡在掌握。
此時此刻,在地球的穹頂之上,一發激光射線洞穿了從星係間飛馳而來的巨大隕石塊,很快隕石塊就從中間的破口處炸裂開來,碎屑飄浮在太空。在如同煙花般炸裂的爆炸中心,一艘流線型設計的太空戰機以中光速穿過,時而旋轉升空,時而低空俯衝,躲避著爆炸和碎石,時不時發射出強大的射線摧毀著飛襲而來的巨大隕石塊。戰機並不孤單,在它的周圍還有十多艘同等規格和型號的戰機重複著相同的動作,整個機群分散又統一在大片的隕石流中。當然時不時也有不慎墜毀的戰機,即使已經是最為先進的材料和工藝,戰機在隕石的巨大衝擊力之下依舊顯得脆弱不堪。而隕石流也不是正常的太空現象,戰機群和隕石流博弈的另一頭,是一塊懸空的隕石群落,站在隕石群落之上的,是一群身著葉片和樹枝編成的簡易衣物、仿佛來自石器時代、身材健碩、麵目猙獰的原始土著。他們不斷地舉起巨大的隕石,朝著戰機群的方向用力扔過去,兩人一組,一個人在前麵扔,一個人在後麵搬運隕石,粗壯的手臂充滿了肌肉感,如果累了兩個人便交換位置,配合默契,像機器一樣運作著。眼看著土著們的手臂有些脫力,逐漸無法維持這樣高速度高質量高強度的隕石投擲,維係隕石流的攻勢。戰機或躲避或主動出擊,以一個雜亂但統一在體係中的戰法逼近隕石群落。一馬當先飛在最前的戰機發射出一記射線光炮,隕石群落被炸飛一塊。見狀不妙,領頭的土著吹起了口哨,緊接著這些人一個個都用盡全力丟出了手上的隕石塊,做出了最後也是最猛烈的一波進攻,然後吹響了口哨。一匹匹戰馬高昂著頭顱,鳴叫著在太空中奔襲,以不亞於甚至更快於戰機的速度朝著隕石群落飛奔而來,土著們熟練地翻身上馬,撤離隕石群落,朝著視線盡頭的太空飛奔而去,而等到陷入最後一波隕石流的戰機擺脫困境之後,方才還戰況激烈的太空,轉眼間就恢複了平靜。
屏幕後的中年男人,一襲帝國指揮官軍裝,雙手抱在胸前站立,目光深邃,緊緊盯著大屏幕,整個主控室內的氣氛非常凝重,參謀、指揮官、各級軍士們沉默不語,甚至沒有左顧右盼和竊竊私語的聲音,實際上此刻能站在主控室的,無一不是在帝國軍隊中威名在外的傳奇將領,每個人身上都肩負著帝國軍隊的榮譽,他們英勇善戰的過往和出眾的指揮領導能力早已寫進史冊。但此刻,他們卻都像犯了錯的小孩一樣局促地站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個方向,緊緊盯著佇立在主控台大屏幕前的中年男人——星際特戰部隊獵鷹軍團總司令,被譽為“帝國雄鷹”的佩裏特·安德森。
安德森的臉龐如同刀削一樣鋒利,在其健碩挺拔的身板上顯得尤為突出,一對劍眉,高挺的鼻梁,並不大的眼睛卻有著炯炯有神的瞳孔,整個人英氣十足,凜人的氣質不自覺外放出來,似乎很難接近,周身散發出讓人不適而緊張的“寒氣”。主控室的平靜刹那間被打破,安德森開口了:“把主控切換到多頻道分屏顯示,主鏡頭上帝視角,拉到地球的36倍空間,我要看到整個戰場的後續。讓‘天眼’不需要跟蹤,主要鏡頭回航蓄能,調出戰鬥錄像拷貝,派出後備‘天眼’以千分之一光年為直徑,環繞航天母艦巡視,時刻注意保護母艦的隱蔽性。”急促的聲音有如雷霆之勢,安德森幾乎一口氣完成了下一步的戰略指揮。
“是的,長官!”下方的眾人如釋重負,朗聲回複。領了任務之後回到自己的控製台坐下,開始分別發號施令,迅速投入到下一步的工作推進中。安德森深信自己的判斷,了解並且深信著每一個他手下的指揮官,他知道他們的疑惑和關切,也知道他們的疑問,但是他依舊沒有回頭,沒有過多的解釋和回應,分配完工作就又緊緊盯著主控屏幕。似乎剛才波瀾壯闊的戰場、驚心動魄的犧牲、生離死別的悲痛隻是發生在屏幕內的一段影像,對安德森的心境沒能造成一點影響,而這一切似乎也隻是日常一般的例行公事。事實上對於從少年時代作為前海豹特戰隊隊長,以出色的個人能力屢立奇功,又作為遠東軍區指揮官導演了無數傳奇戰役,如今又久經沙場來到“人類穹頂防線”星際戰場的安德森來說也似乎確實如此。起碼自他帶領著老部下組成的這支軍隊來到銀河時,至少所有管理層都堅信這一點:從未在大規模戰役中失敗的安德森,是不可戰勝的。他們要做的隻是相信他,並且無理由無條件支持並且踐行安德森的決策和戰略指揮。
但緊隨著安德森站立的佩魯,顯然有些欲言又止,作為“海豹”時期幸存不多的老隊友,獵鷹軍團的副官,有“鷹之左翼”之稱的男人扶了扶其標誌性金絲圓鏡的鏡框,本也高挺的鼻梁在常年的摩擦下有著巧妙的凹陷。他察覺到了安德森微微皺起的眉頭,在側後方的角度看上去尤為明顯,低頭想了想的佩魯正要開口,卻被突然的吵鬧聲搶先了。
“報告,報告,我要見安德森長官,讓我進去!”
“將軍統戰期間,未經授令不允許進入主控室,士兵,請你出去。”
“給我讓開,我要見安德森!你們這群看家的忠犬,讓我去見安德森!”
主控室的大門打開,身材勻稱的士兵肯特率先衝了進來,手持長槍的士兵們緊隨其後衝上前來攔住肯特,長槍組成槍陣架在肯特的肩膀上,要把他叉出去,領頭的護衛隊隊長休斯趕忙衝安德森做出標準的軍姿敬禮:“報告,長官。是我的問題,讓他衝了進來。”
安德森首次回頭,舉手示意休斯帶領著護衛隊撤下,冷峻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狼狽的肯特,工作台上的指揮官們用餘光掃視著他,心中暗暗為肯特捏了把冷汗。
“士兵,你要見我?”安德森緩緩開口。
“長官,我不明白……”肯特急促說道。
“先回答我的問題,士兵。”安德森略有不悅地打斷了肯特的話。
“是的,長官。”肯特敬禮。
“先整理好你的軍裝。”安德森望向肯特在爭執中鬆散淩亂的軍服。
肯特手忙腳亂整理好軍裝,忐忑地朝安德森說道:“報告長官,整理完畢。”這次有了經驗的他強壓住內心的急迫感,靜靜等待安德森開口和下一步指示。
安德森冷峻的目光稍有緩和,嘴角也逐漸有了弧度,朝肯特開口道:“士兵,你知道擅闖指揮室是重罪嗎?”
“報告長官,知道。安德森長官,我有我的名字,埃爾法·肯特。”肯特大聲回複道。
“哦?記得你的身份,一等兵肯特。”安德森居高臨下盯著肯特的肩章,用他一貫不急不緩的語速說道,從表情上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整個主控台的人都低頭專注於自己的工作,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對上安德森,唯有副官佩魯饒有興致打量著肯特,又關切注意著安德森麵部的細微變化,眼神遊移在二人之間。
“是的,中將。”肯特故意拖長了“中將”二字的尾音,目光正麵對上了安德森。
天啊,主控室的眾人此時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記不得已經多久沒有人敢這樣子向這位“帝國雄鷹”說話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一等兵肯特,為他的勇氣祈禱,也為他的無知感到遺憾,他最好有合適的理由說服安德森。
“你沒做過我的兵吧。是新調過來的吧,肯特?”安德森在一個晃神後,少見地收回了命令式的威壓,帶著詢問的口吻,身後的佩魯太了解眼前的安德森了,他反而是對眼前的士兵更有興趣了,他很期待這個士兵會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報告中將,我來自大不列顛島,先前任職於帝國軍械維修部,是一名機械工,一直負責‘天眼’的維修和保養工作,幾年前接到上級命令,知曉了事態的嚴重性,請示司令部後,得以進入您的獵鷹戰隊,現任職於‘天眼’係統,負責‘天眼’的戰時偵察實操與戰後的維修工作。”
分管“天眼”係統的指揮官諾德此刻滿頭冷汗,捏緊了拳頭,手心早已濕潤,心裏已經在祈求上帝,把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麻煩包帶走吧。
“說一說你的來意吧。”安德森甚至都沒看諾德一眼,依舊緊緊盯著肯特。
“我還在大不列顛的時候,就聽聞‘帝國雄鷹’的傳說。安德森中將,您是完美軍人的代表,也是無數後輩追隨的偶像和榜樣。我隻是一個機械維修工,星際形勢突變,星際土著的出現,不僅是讓這些我朝夕相伴的星際裝備有了用武之處,更給了我一個真正走上戰場,守衛自己的故土,參與戰鬥的機會,而我來到這裏之後,都看到了什麼?這一切太讓人失望了!”
眼眶微濕的肯特哽咽了。安德森不置可否地望著他,還是那雙寧靜的眼睛,你從中永遠看不出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麼,但中將並沒有打斷眼前的一等兵肯特,似乎是示意他接著說下去。當然,即使安德森沒有示意,肯特也會這樣覺得並且繼續說下去。
“不敗的雄鷹,低下他高昂的頭顱,他在做些什麼啊?獵鷹軍團組建到現在的兩年時間,這支承載人類希望的軍隊,卻在麵對外星土著的時候被動防守,從沒有追擊和主動出擊,隻是一味躲避著、防禦著土著們的騷擾和試探性進攻,安德森中將,您到底在畏懼些什麼?我們根本沒法對他們有更多了解和獲得情報,很多方麵我們一無所知,我們不能這樣畏畏縮縮,我們不能再一味退步了,我們代表的是身後的蔚藍星球!”
鼓掌聲打斷了肯特的話,鼓掌的人是安德森,其他人的手攥得更緊了,就連佩魯盯著安德森的目光都多了幾分擔憂。安德森鼓完掌,依舊平靜俯視著激動的肯特說道:“多麼精彩的演說,士兵,我想你不應該是一個機械維修工,或者是一個士兵,你更像是一個政治家,一個說客。”佩魯差點沒憋住笑意笑出聲來,似乎是察覺到安德森的情緒變化,他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一點。
肯特顯然已經到了不能退讓的境地,破罐子破摔般,他非常不滿地回擊道:“這並不好笑,長官。請你尊重我,雖然你是我的長官,但如果你拿我作為一個軍人的榮譽和驕傲當作取笑逗樂的遊戲,我有權到軍事法庭以人權的名義起訴你的傲慢。”
“哦?”安德森繼續說道,“士兵,軍人的天職是什麼?回答我。”
肯特:“服從命令!”
安德森:“有什麼條件限製嗎?”
肯特:“無條件服從命令!”
安德森:“再說一遍!”
肯特:“無條件服從命令。”
安德森:“大聲點,再來三遍。”
肯特:“服從命令!服從命令!軍人的天職,無條件服從命令!”
空氣中突然彌漫緊張的氛圍,安德森突然的施壓和肯特的不甘示弱相持。
“一等兵肯特,那請你以你軍人的身份告訴我,剛才的情況,如果讓你來指揮台發號施令,你會如何去做?”安德森漠然道。
“長官,我沒有您的戰略經驗和能力,但在機械維修這塊,我比任何人都要更出色,我甚至比那些研發它的科學家更了解‘天眼’。它陪了我無數個日夜,我清楚知道它的能力。‘天眼’以人類眼珠的形態擬形化構建,但其核心是昆蟲的複眼係統,通過高壓縮電能儲備作為能源供給,再記載在其核心存儲係統,連接天體衛星,得以實現近乎實時的轉播和拷貝保存,而其大小完全是肉眼無法觀測的程度,圓球體的自身和外部靈活度拉滿,配合當前的動力係統,其速度早已超過光速,至少根據我的觀察,要遠遠在土著戰馬的速度之上,剛才您為何不下令指揮‘天眼’繼續深入追蹤敵人?獲取更多土著人的情報?我有這樣的自信,我相信我和其他‘天眼’的操縱員們都可以操縱‘天眼’來完成這樣的任務。”
肯特的發言引來了許多將領和副官佩魯的側目,即使是人群中早已微微發抖的“天眼”係統指揮官諾德也不禁微微點頭,顯然肯特說出了他們礙於安德森強大的權威不敢說出口的內心疑問。
安德森瞳孔微微收縮,英氣十足的臉龐更顯銳意,“我沒有懷疑過‘天眼’,也沒有懷疑過你們的能力,我們對於敵人所知太少了,‘天眼’發揮的作用太重要了,我不能冒險讓敵人發現後對其加以防範,甚至在我看來,‘天眼’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這才更有意義,我需要‘天眼’,需要你們發揮更大更關鍵的作用。”
“長官,可肉眼是不可能觀察到‘天眼’的存在的!這點我確信。”肯特的語氣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篤定。
“你說的是人類的肉眼,你了解你的敵人嗎?了解這些土著人的眼睛嗎?你之前有見過可以在太空中如履平地奔馳的駿馬嗎?”
“這……”麵對安德森連珠炮般的發問,肯特低頭陷入了沉思。
“維修記錄顯示,‘天眼’已經多次不同程度有過受損現象了。這不是巧合,我的直覺和判斷告訴我,若是‘天眼’盲目接近到一個足夠被土著發現的距離,就會遭受到土著們猛烈的攻擊,就好比是望遠鏡的極限距離,而這個距離到底是多少我們不得而知,也不能拿傷亡和犧牲去嘗試。戰局隻有一次,生命更是。”
早已陷入沉思的肯特一言不發。
安德森接著說道:“整場戰役也是如此,我知道你們都充滿了疑惑,這次的敵人,是全新的,完全未知的,並且這場戰役也是不容許失敗的。我們沒有那麼多次‘嘗試’的機會,我們需要一錘定音的結局。一等兵肯特,你還有什麼異議嗎?”
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的肯特咬唇說道:“報告長官,沒有!”
“一等兵肯特,第一,你擅自違抗軍令,未經允許擅闖指揮室,無視戰友的勸阻和對上級的服從。第二,你丟下手頭工作,擅離職守,對整個軍隊而言,你成了未知的隱患。第三,作為一個軍人,記得時刻整理好你的軍裝。鑒於以上,現將你先行關押,等待最終的決議處分,保留你向地球總部軍事法庭起訴的權利,你可有異議?”安德森說道。
“報告長官,沒有。”肯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頹喪中,以軍姿筆直地站立著。
“護衛隊!”
“收到,長官。”早已在外等令多時的護衛隊衝進來,將肯特架起帶走,護衛隊隊長休斯麵露敬意地朝安德森行軍禮。
安德森緊接著朝著肯特最後開口道:“獵鷹軍團代表著軍人的榮耀,更代表著地球的需要,我有著自己的榮譽,但我身後有著數以億萬計的地球文明。士兵,你來到這裏並不是為了實現自己的軍人夢想,我們是為全人類的命運做先驅,這才是獵鷹的使命。”
肯特停下腳步,愣在原地一言不發,護衛隊發力拽走呆滯的肯特。
整個主控室的指揮官們眼神更加堅定,也更加信任眼前這位傳奇的中將。“天眼”係統指揮官諾德局促的手無處安放,正要說些什麼,安德森沒有回應他的目光,隻是緊接著發號施令提醒所有人繼續進行手頭的工作,不要分心。副官佩魯朝著安德森的位置向前一步,將手輕輕放在安德森的背上,開口道:“安德森,這個肯特在‘天眼’係統中的各項指標測試都是第一,評價是遠高於其他人一個檔次,不管是操作的熟練度還是戰術執行度。另外他還有一股難能可貴的執拗和無畏,其實還蠻招人喜歡的。”
“我知道了。”安德森回頭負手站立,回避了佩魯的眼睛,頭微微抬起,再次緊盯著已經空白的大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佩魯見安德森的狀態,便退回去,他知道安德森已經有了答案,安德森隨後又緩緩開口道:“偵察隊一隊回來了嗎?”
“報告長官,全部安全進艙,現在進行機體的維修檢測。隊員們準備進行休息和補給。”
“讓戰場上私自脫離隊形,擅自駛向敵軍陣地的戰機駕駛員來見我。”
安德森似乎沒有過多受到剛才肯特事件的影響,又迅速繼續這場小規模遭遇戰後的收尾總結工作。不一會兒,主控室的大門再次打開,休斯帶著年輕的駕駛員走進主控室。
“報告長官,人帶到了,是尤塔。”
這個名字並不意外,顯然主控室內的每個人,都早已猜到了這個答案,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常出現了,名字的主人以其出眾的能力和正式加入偵察小隊的卓絕而“獨特”的戰績聞名。此人不僅是帝國軍事學院曆屆文化和軍事理論最高分紀錄保持者,以綜合成績第一的成績特招進入獵鷹軍團,更在加入後以其熟練的駕駛技術屢立奇功。而最讓其聲名鵲起的是他第一次正麵搏擊擊敗了一個土著戰士,並將其屍首完整帶回供軍隊研究,在此之前軍團的所有戰鬥,都是在戰機內,包裹著一層一層的防護,勉強周旋和僥幸擊殺,此人此舉證明了土著人是可以在正麵被擊敗的,他們不是像神明一樣強大到令人無法接近的存在。而在此之後,其“雛鷹”的名號也逐漸在軍中擴散開來,甚至在獵鷹軍團的年輕一輩心中,這個名字的影響力正不斷追趕著“那個男人”。
並且“那個男人”此刻也在這裏,而以上顯然並不是無比強調和看重秩序的團隊的“那個男人”安德森所希望看到的,軍中早已流傳了安德森對於尤塔的不滿,而真假未知,因為畢竟隻是傳聞。
尤塔穿軍服的方式無比傳統,嚴謹整潔,一絲不苟,他有著和安德森一樣俊朗的樣貌:一對劍眉,高挺的鼻梁,英氣十足的臉龐透露了些許未退卻的稚氣,臉蛋多了幾分俊俏和柔美,身板相較於無比健碩的安德森,還是略有些瘦弱,但在絕大多數人眼中,已經足夠肌肉飽滿。但就這樣一副近乎完美的麵容,其右眼眼角位置卻有兩道十分明顯的交叉十字疤痕,多了些恐怖瘮人和粗獷,柔美、英氣、粗獷集中在一張臉上,矛盾的元素和諧統一在了一起,讓人隻一眼就會牢牢記住。
“雛鷹”和“雄鷹”自然少不了會被人們拿來比較,成為軍隊茶餘飯後消遣的談資。
關於當年的“雄鷹”和現在的“雛鷹”誰會更優秀的爭論顯然在今天是見不到的,因為安德森非常生氣,罕見的生氣。麵對剛才無名小兵肯特的誤解和質問都隻是微微皺眉的男人此刻皺緊了眉頭,壓抑著近乎發狂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尤塔。
安德森顯然已經忍無可忍了:“尤塔,你知道獵鷹軍團最引以為傲的是什麼嗎?是團隊意識,是合作,是對命令的絕對執行,是無與倫比的強大戰術執行力。這些是軍團建立伊始培養的習慣,獵鷹長久受益於此,我不希望你們被帝國內部一些個人英雄主義的傳統所影響,而你是如何做的?一次又一次觸犯軍隊的原則,擅自脫離隊形,想要通過個人去獨立決策和擅自做出判斷,這樣的行為,會對整個隊伍的戰術體係造成巨大的影響。如果在剛才的戰役中,因為你的擅自行動,你犧牲了,或者導致隊友隊形混亂產生後續負麵連鎖反應,這個責任你負得了嗎?或者你還有機會承擔嗎?”似乎知道每句話尤塔的回複,安德森情緒激動,滔滔不絕地質問道。
“我隻是做出了當時那個環境中最適合、最恰當、最有益的決定。”尤塔冷漠地回複道。
安德森:“我已經將你從戰鬥隊移至偵察隊,但你依舊沒有改變你個人化的戰術習慣,甚至可以說不知悔改。”
尤塔:“你不應該做出這樣的決定的,我是最優秀的戰士。”
安德森:“你首先是個軍人。”
尤塔:“這不矛盾,長官。我來的路上有所聽聞,我覺得剛才那個一等兵說得沒錯,也許你真的隻是老了,被時代淘汰的保守和縮手縮腳。”
安德森雙手不受控製地狠狠擂在控製台上,這是安德森罕見的失態。他深邃的眼球上已經凸顯出一道血絲,努力調整情緒後,他盡量以一種舉重若輕的口吻說道:“下去吧,從今天開始回你的房間好好反省,在給我答複之前,取消你一切戰鬥活動和任務。”
尤塔非常不滿,但他顯然不願意和眼前這個他眼中無比頑固的男人多言語,冷哼一聲就走出控製室。
安德森似乎卸去了全身力氣,背靠著座椅坐下,一隻手扶著額頭沉思。整個主控室鴉雀無聲,氣氛無比凝重,佩魯默默走上前來,以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嘀咕道:“安德森,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
安德森:“但是很多事情長久以來證實過是錯誤的。”
佩魯:“我們年輕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尤其是你,你似乎更沒有資格去斥責這樣的個人英雄作風吧。”佩魯微笑著感慨。
安德森:“但我,我們,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不是嗎?”
佩魯和安德森似乎想起了什麼,都皺緊了眉頭,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