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二 糊塗旅遭遇糊塗仗

汪震旅退出洛陽向盧氏、商南一帶轉移,想不到中途打了一場不明就裏的遭遇戰。一支衣裝混雜的隊伍由南向北與他們相遇,走在前邊的一營長郭春旺看到路溝裏一條黑壓壓長蛇般蠕動的隊伍,警惕地擺下手命令全營散開,自己帶幾個衛兵迎上前去。

“哪一部分的?”他大聲問。

“三十五師第一混成旅!”對方一個當官模樣的年輕人答。

“啥子?第一混成旅?”郭春旺大笑兩聲,“嗬嗬,真正是李逵碰到了李鬼,你瞧瞧,瞧瞧,”郭春旺拍一下臂章,“這符號上印的啥?第一混成旅在這兒。”

“球!別拿那塊破布嚇人,誰信呢?”年輕人回敬一句,身後一群人上來,簇擁著一個穿長袍戴禮帽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那年輕人抖抖精神,“這是俺曾旅長,見識過了吧?第一混成旅還能有假?”

坐在滑竿裏的中年人伏身問了年輕人幾句什麼,抬起手裏的文明棍指了指說:“我們是趕往洛陽救援憨師長的,如果你們也是憨師長的人,就請快讓路。”

“都啥時候啦,才來救援?你說的憨師長早跑他娘球了。”郭春旺笑兩聲,忍不住說了幾句不敬的話,泄泄胸中的悶氣。

“粗野,粗野,”姓曾的搗搗文明棍,“你們真是憨師長的人嗎?”

“你說俺們是誰的人?是胡景翼的人嗎?”郭春旺調侃道。

“俺看你們就是胡景翼的敗兵羔子!”年輕人插話道。

“王八蛋,敢罵你親爺,想找死是不是?”郭春旺一招手,身邊的人呼啦一聲把子彈推上了膛。

那年輕人不服軟,一招手,那邊廂也是一陣呼呼啦啦的拉槍栓聲,一群沒經過訓練沒上過戰場的人心慌手顫,不知誰的槍竟走了火。

“嘣——”一聲悶響,緊接著是一陣莫名其妙的亂射。

雙方對打一陣,滑竿翻了,滑竿上的人被打死了。後邊的人折了回去,郭春旺抓了圍在滑竿旁的幾個人。

郭春旺走過去挑逗地說:“你們怎麼不跑呢?跑不了了吧?”

“旅長在這裏,俺們不能跑。”那個年輕人說。他好像是個小頭目。

一個背長槍的人看一眼年輕人,也說:“汪副官說不跑,俺就不跑。”

郭春旺斜年輕人一眼,嘲笑道:“原來是副官,有種,不怕死,有種。”又突然提高嗓門厲聲命令左右,“綁了!綁了!都給我綁了!”

汪副官平靜地說:“你不應該綁我們。你們把我們旅長打死了,還要綁我們?”

郭春旺嗬嗬笑兩聲:“我還應該槍斃你們呢,你信不信?誰知道你們旅長是啥子鬼旅長。”

“這我信,可是你錯了。”汪副官說,“我們旅長真是帶我們來援救憨師長的。”

“娘那 × !”郭春旺真的惱了,“你還敢取笑老子,老子剛吃了敗仗,你說的憨師長已不知鑽到哪個旮旯裏去了,你來援救,屁話!你們是胡景翼派來截我們退路的不假!”

汪副官搖搖頭歎了口氣。

發現前邊有情況,跟著二營一起行動的蔣明先要樊玉龍帶幾個人上去看看,樊玉龍、周福來、劉海與兩個護兵騎上馬,不一會兒就看到了郭春旺,郭春旺說明情況,樊玉龍看到綁在路邊一棵楸樹上的幾個人,問是怎麼回事。郭春旺說:“這就是俺剛才說的冒充咱旅番號的那幾個貨,都說是旅部的,尿得很高,頑固,還打死了咱兩個弟兄,都不是好東西,槍斃算了,殺幾個破破晦氣,也免得給咱們行軍惹麻煩。”郭春旺心想樊玉龍會支持他,想不到樊玉龍卻說:

“請示一下團長吧。”

“這點事還請示團長幹啥!”

“殺人是大事。”

“去球吧,又說笑話,”郭春旺露出兩顆焦黃的大門牙笑著,“當年殺個人不就像切個西瓜?”

“現今不同了,現今咱是軍隊,軍隊有軍隊的規矩。”

“老六,”郭春旺喚一聲樊玉龍在鼇柱山的排行,“你又要說正規、正規了,咱正規個啥?”

樊玉龍還想要說服郭春旺,郭春旺卻向下邊人一揮手,說:“幹了,別影響咱們趕路!”

樊玉龍正要上前製止,忽聽有人喚他。“玉龍,玉龍。”循聲望去,喚他的人正是綁在老楸樹上的汪長星。

“長星哥,怎麼是你呢?”樊玉龍急步走到樹下。

“你不看到了嗎?”汪長星皺下四方臉上的淡眉苦苦一笑,將經過簡要說了一遍。

“你不說曾旅長要你當營長嗎?你的人呢?”樊玉龍想起汪長星在開封說過的話,問。

“隊伍還沒湊齊,曾旅長在他家鄉唐河成立的兩個團還沒有拉過來,隻帶著王立勳的一個民團就趕了過來。”汪長星說到這裏幾乎哭了,“他也是好心,他知道戰事吃緊,不料想就平白送了命……”

郭春旺還未弄明白汪長星對樊玉龍說的是啥,就嚷道:“這娃子傲得很,他是旅部副官,打死俺們兩個弟兄。”

“你們把俺旅長都打死了,還咋說?”汪長星不服。

“娘的,還嘴硬,老子現在就崩了你!”郭春旺抽出腰間的手槍。

“不慌不慌,讓我再問問他。”樊玉龍一麵用手勢製止郭春旺,一麵問汪長星,“王立勳現在在哪兒?”

“聽到槍聲他在後邊停了下來。”

周福來一聽到王立勳的名字,雙眼噴火,上前一步問樊玉龍,“這小子跟王立勳是一勢的?”樊玉龍點點頭,周福來蹦起來叫道:“那還不斃他?留著他幹啥?你忘記打三屯的弟兄了,三百多呀,三百多弟兄都被拉到汝河灘用機槍突突啦……”

幾個人正爭執不下,蔣明先騎著馬在路當中朝這邊看,問啥事,樊玉龍和郭春旺走上去向他說明剛才發生的情況,他看看那幾個被綁的人,說他知道曾旅長和憨師長的關係,剛才是一場誤會,把人放了吧。郭春旺轉過臉喊人去把繩子解開。受了場驚嚇的汪長星裝出泰然的樣子,拉起樊玉龍的手指指自己的頭,說:“今天這顆頭顱可是你保下的。”樊玉龍說:“咱們的頭都活絡得很,不知哪天就得搬家。”兩人笑著找了一塊幹淨的雪地坐下,勤務兵送上一水壺酒,又從馬馱的被囊裏拿來一個牛肉罐頭和幾個燒餅。驚魂未定的汪長星強裝鎮定,笑說:“你們的給養不錯嘛,還有罐頭。”樊玉龍說:“什麼給養,這是從大帥府搜羅來的。”汪長星明知故問,“戰利品?”樊玉龍開玩笑道:“啥子戰利品,退出洛陽時候搶的。”

“都在搶。”汪長星若有所思,沉默許久。00

“都在搶,大搶和小搶,不知要搶出個什麼世界!”樊玉龍甩下馬鞭,把雪地甩出一道道翻開的黑印,像一條條傷口。

汪長星起身告辭,誰都沒說“保重”之類的話。汪長星走了幾步,好像忘了重要事似的又轉了過來。

“你不要再擔心秋秋,她跟子謙了。”

樊玉龍一時不明白他丟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怔怔地看著他招呼兩個跟隨他的兵,將曾旅長放到滑竿裏抬走。一個兵的個子太小,他竟將那人推開自己頂上去。

樊玉龍望著汪長星抬著滑竿匆匆遠去的背影,有幾分歉意。呆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他丟下的一句話:“秋秋跟子謙了。”這話啥意思?是跟子謙到南方去了?還是要跟子謙成家?鄉下人說的“跟”不就是這個意思嘛!可能嗎?這話可信嗎?其實秋秋與自己已經沒有關係,她跟了子謙不是更好?子謙為人真誠,有才學,前程遠大,也應該是秋秋最好的選擇最好的歸宿。樊玉龍心裏放不下,禁不住仍翻來覆去地想:這事汪長星又是怎麼知道的?是那天柳子謙跟他從龍亭回學校後說給他的?或是他瞎編的?汪長星是個心思很深的人,這不會是個奸詐之計吧?想到這裏他又生出一種恨意,掏出手槍向前方瞄了幾瞄,看著汪長星抬滑竿的寬大肩頭,又不能不承認他的忠勇。他想到開封那個墨黑的夜晚,秋秋連最後一句話都不肯說,是恨?是愛?不覺將槍口移到自己的額頭。忽然,秋秋那雙杏仁般的大眼似又在麥秸垛旁閃過,火升騰起來……煩躁像一團火掠過全身,他一抬手,一梭子彈撂上老楸樹的光禿樹冠,可憐幾隻無辜的暮鴉撲棱棱跌落在地。樊玉龍望著暮色裏打著旋尋找棲息樹巢的鴉群,無法排遣心中的鬱悶。營長李宏軍的陣亡,全營傷亡近一半,敗仗一個接著一個,加之秋秋的消息……他忽然不知道身在哪裏。想到剛剛發生的第一混成旅對第一混成旅的笑話,部隊混亂如此,連番號編製都不清楚,旗號更是搖擺不定,今日歸你,明日倒他,驅使一群群烏合之眾,不明就裏地相互廝殺,隻為了一兩個頭領頭上的高冠簪纓。結果是連這兩個拚得你死我活的頭領也沒了命,可憐可歎。

一個月內,憨玉昆和胡景翼都死了。一個37歲,一個33歲。憨玉昆可說是英雄氣短,邙山敗後逃回嵩縣老家途中,就要跳溝自殺,被衛士攔住。到家之後,他欲收拾殘部,但部下因敗而不敢往見,因而大受刺激,精神失常,哀歎:“一份家業,叫我一腳踢蹬了,咋還能活著見人?”順手奪過衛士的手槍大嚷:“氣數已盡,天不留我也,誰敢近身我就打死誰,我能落個全屍足矣!”遂走進屋內吞食鴉片斃命。胡景翼因生毒疔逝於開封。時近三個月,雙方死傷十萬之眾的胡憨戰爭到此拉上帷幕,戰勝一方得到河南、陝西兩省地盤,嶽維峻任河南省軍務督辦,李虎臣任陝西省軍務督辦,在他們大擺筵席、大肆封官許願之時,也許明白也許不明白,這次地盤之爭遠未結束。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