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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無香清水無香
路舒華

再也不見

生命中的一些人,明明就存在於生活的某個角落,但陰差陽錯,咫尺天涯,今生卻再也無緣得見。

——題記

劉書記

劉書記是我在報社工作時認識的。那時候,劉書記在一個較為偏遠的鄉當書記,而我正好負責對接這個鄉的報紙征訂和外宣工作。

上麵千條線,下麵一根針。作為鄉裏的一把手,劉書記的接待任務相當繁重,一年也難得和我這位小編見上幾次麵。每當聽說我要到鄉裏采訪,劉書記都會特意交代辦公室的負責同誌認真接待,積極配合,需要當麵溝通的話無論多忙都要爭取見上一麵。雖然總是一臉疲倦,但每次見麵劉書記都談笑風生,激情洋溢,表現出一名基層幹部對工作的無限熱忱。

記得那年夏天,報社領導下了最後通牒:凡是頭年的報紙征訂款尚未繳齊的一律限期繳齊,否則的話將對當事人進行嚴肅處理。我到鄉裏去了多次,劉書記都不在家,報紙征訂款的催收自然是毫無著落。眼看最後期限一天天臨近,我隻好硬著頭皮打電話給劉書記,把報社的工作要求向他做了如實彙報。劉書記當即表態,會馬上安排專人落實此事,絕不拖報社征訂工作的後腿。

當天晚上,我正在辦公室加班趕寫稿件,鄉宣傳委員推門進來,將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放在了我的案頭。打開後,才發現是一遝遝麵值不等的現金。“這是鄉裏全年的訂報款,路老師你再點點。劉書記說了,你為鄉裏的宣傳工作沒少出力,鄉財政再困難也不能讓你為難。這裏有些錢是在劉書記的協調下,從鄉政府門前的小賣部裏暫借來的。”望著辦公桌上由五元、十元拚湊而成的兩千多元訂報款,我不由得對劉書記信義至上的人格肅然起敬。

世紀之交那年,我掙錢心切,在技校樓下開了一家快餐店。由於經營不善,第二年連房租和員工工資都拿不出來了。一籌莫展之際,我不由想起了時任縣水利局局長的劉書記。劉書記二話沒說,立馬安排同事為我支取了五千元錢,以解燃眉之急。多年以後,當我攢足了欠款原數奉還時,他的那位同事告訴我,這筆欠款劉書記早就替我還清了。

離開舞鋼來鄭州打拚的第三個年頭,劉書記打電話給我,說是要來省城辦事,順便邀請我見見麵,吃個便飯。隨後,劉書記親自駕車把我接到了豐產路的一家高檔飯店。飯店的主打菜“水煮大蝦”端上來了,劉書記往我的餐盤裏夾了一隻又一隻:“難得咱弟兄倆在這兒過個中秋節,你年輕多吃點!”原來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我怎麼把這茬兒忘得一幹二淨!“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想到此處,激動的淚水禁不住在眼圈兒裏打轉,擔心劉書記看見,隻好一個勁兒地埋頭吃蝦。劉書記眼見一盤大蝦被我吃了個底兒朝天,以為我愛這口,趕快讓服務員又上了一盤。劉書記哪裏知道,我平時是忌食海鮮的,隻是他的一片盛情,我不忍辜負。

再次接到劉書記的電話是他因病住院期間。他患的是心梗,要不是搶救及時,恐怕早就……劉書記穿著格子病號服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我的招呼聲,雙手支撐坐了起來,苦笑道:“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雙手捧過我遞過去的鮮花,劉書記禁不住又是一番感慨:“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接到朋友送的鮮花呢!”他叮囑陪護人員將鮮花收好,回頭買個好看的花瓶插起來,以便時刻欣賞花的芬芳和美麗。對一位習慣了在縣鄉一線摸爬滾打的老幹部來說,也許隻有在生病住院期間,才能感受到世上還有“消遣”二字。

十五年後重回舞鋼,再也沒有見到過劉書記。有人說他身體不好,趁退休之機攜家眷到南方療養去了;也有人說在上海浦東某小區門口見到過劉書記,當時的他正牽著小孫子的手遛彎兒呢。

範師傅

範師傅是我連人帶車一起“租”過來的。那時候我在《百姓視點》記者部當主任,不知是出於工作需要還是虛榮心作祟,總之我花錢租了輛桑塔納轎車(租金比我的工資還高),車主兼司機就是範師傅。

範師傅過去是開大貨車的,稱得上是一名身經百戰、技術嫻熟的老司機。雖然桑塔納已經有些年頭了,但經過範師傅的精心養護,不僅外觀明光鋥亮,一塵不染,就連持續作戰的發動機都靜得聽不到半點雜音。

每每行駛到路麵寬闊且人車稀少的路段,範師傅都會主動靠邊停下來,和我交換一下正副駕駛的位置,讓我過把開車的癮(那時候駕駛資格管理還不是很嚴格,我算是無證駕駛,現在想來這種行為還是很不好的)。我呢,一捉住方向盤便開啟“飛行模式”,加大油門,高歌猛進,一邊飆車一邊還自鳴得意地左顧右盼,絲毫意識不到這樣做的潛在危險。每每這時,範師傅總要苦口婆心地勸我好好開,但多數我是不聽的。

見多次勸說無效,範師傅終於出手了。在一次出差途中,他強行命令我靠邊停車,把我換回到副駕駛的位置上。還沒等我坐穩,範師傅便一腳油門衝向前去,見車超車,急走急停,將桑塔納的速度發揮到了極致。這哪裏是一輛不起眼的桑塔納呀,分明是一輛超大排量的轎跑,如同一支離弦之箭,風馳電掣,一騎絕塵。

範師傅平常開車總是穩穩當當的,從來沒見他有過如此誇張的舉動。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一向喜歡“鬥車”的我緊張得不行,左手扒著靠背,右手緊緊攥著車門上方的把手,生怕下一刻連人帶車滾出路麵,一命嗚呼!

見我兩眼直愣愣的,腦門兒上冷汗涔涔,範師傅這才慢慢減速,把車靠邊停了下來:“英雄車誰不會開呀,可你開車時考慮過副駕駛的感受嗎?”範師傅的一句話猶如當頭棒喝,一下子把我從慣常開英雄車的危險地帶拉了回來。是呀,快車誰都會開,關鍵是能否確保乘車人的安全。“寧停三分,不搶一秒”,乘坐安全、舒適才是考量一名駕駛員是否稱職的最高標準。若不是範師傅這次醍醐灌頂般的身教言傳,我將來指不定釀成多大的悲劇呢。

範師傅告訴我,他老人家拜師學習駕駛技術時,師傅的要求嚴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動輒抄起車上的金屬扳手敲打他的手背,直到現在他手背上還留有師傅當年體罰的疤痕。師傅對他說:“開車是一門技術,不是藝術。藝術重在發揮,強調個體的創造性;而技術則要求嚴謹,需要一絲不苟地去執行,來不得半點馬虎。車是一隻‘鐵老虎’,操作稍有不慎,就可能放虎歸山,傷人害己,開車來不得絲毫的麻痹大意呀!”

隨著工作的變動和車輛的普及,我和範師傅的租賃關係畫上了句號。算起來,範師傅今年少說也有六十歲了,他的妻子還在東風路口當協管員嗎?兒子早已技校畢業參加工作了吧?

蠻子母

“蠻子”是我們老家對操外地口音的人的統稱。

蠻子母是我父母在職工醫院偶遇的。

我母親常年體弱多病,隔三岔五就要去醫院診治。縣城的醫療條件極其有限,僅有舞鋼公司的一家職工醫院還行。母親的病床前,不僅有父親這個一成不變的陪護,就連我和妹妹也成了專職副主陪。由於哥哥姐姐們上學的上學,下地勞動的下地勞動,我和妹妹撇在家中無人照管,父親隻好走到哪兒都把我們兄妹倆帶在身邊。

和母親同病房的是一位身體發育不良的小姐姐,小姐姐的陪護是她的母親,我們通常叫她蠻子母。

和我們這些鄉下來的“土鱉”相比,蠻子母甭提多“洋氣”了。她說一口流利的東北普通話,穿著時髦得體,舉手投足都那麼有範兒,那麼引人注目。尤其讓我記憶深刻的是,蠻子母不僅會抽煙,還鑲有幾顆閃閃發光的大金牙。女同誌抽煙在當時的農村是極為少見的,鑲金牙那就更稀奇了。關鍵蠻子母並不以“城裏人”自居,而是和我們這些鄉巴佬有說有笑,親密無間,相處得如同一家人一樣。

隨著雙方了解的逐步深入,我發現蠻子母其實也挺不容易的。大兒子下肢殘疾,全靠雙拐行動。小兒子不好好學習不說,還總喜歡糾集一幫小夥伴打群架,招惹是非。傷者的家長時不時找上門來,責罵蠻子母教子無方。偏偏青春期的女兒身體發育又不好,弄得蠻子母時常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受盡奔波勞碌之苦。蠻子母的丈夫是一位技術工人,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上班工作,十足的甩手掌櫃。蠻子母呢,一個人撐起了一個大家庭,不僅沒有任何怨言,而且整天樂嗬嗬的,要多豁達有多豁達。

醫院分別時,蠻子母送我們兩張照片作紀念,一張是她的單人照,另一張是她們的全家福。單人照上的蠻子母肩挎小坤包,腳蹬高跟鞋,鼻梁上架著一副精致的墨鏡,整個人顯得那麼英姿颯爽,神采飛揚。蠻子母的身後,是飄揚著五星紅旗的天安門廣場,莊嚴肅穆,金碧輝煌。蠻子母居然在首都北京照過相,這是一件多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呀——畢竟那時我們多數人的活動半徑頂多不過方圓二十公裏,到得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舞陽縣城而已,首都北京是多麼遙遠、神聖,可望不可即啊!

有了這兩張彌足珍貴的照片,我們就算是和蠻子母一家攀上了親,此後不斷通過書信往來互致問候。時間久了,我們也會一路打聽著找上門去,在蠻子母家的高樓裏坐一坐,美美地享受一頓豐盛的午餐。特別講究衛生的蠻子母從來不嫌惡我們,總是拿出好吃的好喝的招待我們,還把家中穿剩的衣物洗幹淨打好包,作為回程禮物送給我們。見我喜歡看書、寫作,蠻子母不顧兒女的反對,把家中整箱的“小人書”全部奉上,讓我從中汲取了不少文學營養。

自從我離家外出謀生,跟蠻子母的聯係便基本中斷了。直到端午節前回去探親,才從父親口中零星聽到一些有關她的消息。雖然蠻子母八十多歲高齡了,幾乎臥床不起,但她依然沒有忘記地處偏遠農村的我家這門窮親戚,還幫著父親物色合適的保姆,持續關注我們姊妹幾個的生活和工作情況。

蠻子母,勤勞勇敢、堅強偉大的母親,感恩您曾經的嗬護和陪伴,祝願您老人家能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用您的樂觀和友善照亮自己,溫暖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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