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麼。
——題記
周末回舞鋼老家探親,免不了要和三五好友聯係一下,見見麵,喝喝酒,絮叨絮叨陳年往事。酒至半酣,啟民同學提議,特許我挑選一位大家熟知的故交在此約見,我當即不假思索地道出了“盧磊”這個名字。
說盧磊盧磊到。不消半個時辰,聞訊而至的盧磊就和我緊緊相擁在了一起。如今的盧磊黑了,也壯了,曾經白白淨淨的臉上長出了一圈兒濃密的胡須。聲音較之以前也有了很大變化,與其說是渾厚粗重了,不如說是融入了濃鬱的歲月滄桑味兒。
近距離擁抱,遠距離端詳,再擁抱,再端詳,眼前這位青年男子和我記憶中的盧磊確定是一個人嗎?記憶中的盧磊去了哪裏?怎麼會被歲月的風刀霜劍打磨成現在這個樣子?都說歲月催人老,一轉眼,三十個春秋就這樣從指間溜走了。物是人非,今夕何夕,一種說不出的恍惚感突然攫住了我的身心,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一瀉汪洋,與盧磊兄弟曾經的過往在淚光中一幕幕重現,仿若電影中的蒙太奇鏡頭。
三十年前,盧磊也就十五六歲吧,高高的個子,純淨的笑容,渾身上下透著孩子氣。據說他父親去世得早,他本人又討厭讀書,便在他舅舅的引薦下走進了鎮政府機關大院,成為一名提著茶壺滿樓跑的通信員。而我呢,高中畢業沒多久,也就二十來歲吧,被安排在鎮黨政辦從事公文寫作和通訊報道工作,和盧磊同屬一個大辦公室。由於年齡差距不大,又整天在一起進進出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盧磊和我很快便成了無話不談的“老鐵”。
由於“少不更事”,大家說話辦事從來不避諱他,小小盧磊儼然成了整個機關大院消息最靈通人士,掌握著樓裏樓外飲食男女的一應小道消息。他肚裏存不住話,一聽到什麼風吹草動總是第一個找到我,一五一十地講給我聽。我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頂多關著房門在室內和盧磊溝通交流幾句,出了門裝作啥都不知道一樣,該幹啥幹啥。
別看盧磊年齡小,但他的是非觀念特別強,愛憎分明,敢作敢當。有一次,一位姓郝的副鎮長被同事戴了綠帽子,有氣沒處撒,借故把我當眾狠批了一頓。盧磊見我裝聾作啞,不予回擊,很是為我鳴不平:“哥,要不我找幫哥們兒,趁天黑揍他一頓,替你出出這口惡氣。”我說:“沒事,兄弟,咱不跟這幫欺軟怕硬的狗東西一般見識。狗咬你一口,你總不能再咬狗一口吧。”盧磊大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語言邏輯,感覺蠻新鮮的,以至於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哥,你隻管寫你的東西,有什麼事兄弟替你擔著。走,我請你喝酒去!”
當知道我一直單身,至今還沒有意中人時,盧磊很是為我著急,暗中四下替我張羅。當時,鎮衛生院新分來一名女護士,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形象氣質各方麵都不錯。盧磊極力從中撮合我倆,他不僅多次煞費苦心地為我們創造偶遇的機會,還拿出微薄的工資頻頻請我倆吃飯,企圖用美食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當他聽說女護士最終和一名政府官員好上了時,氣得跟什麼似的,第一次在我麵前大爆粗口:“什麼玩意兒啊,狗眼看人低的家夥!現在瞧不起我哥,將來我哥還瞧不上你個騷狐狸呢,不信再過十年試試!”
十年後,“騷狐狸”來鄭州找我,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的,說是被那位政府官員騙了,不幸淪為人家的小三,現在那位政府官員另尋新歡,把她們娘兒倆一腳踹了,孤兒寡母楚楚可憐。我避重就輕,向她打聽盧磊兄弟的近況,她說盧磊幾年前由鎮裏調到了市直部門,並且已經結婚生子,小日子過得風平浪靜,波瀾不驚。
自此,我和盧磊又是二十年沒見。
久別重逢,禁不住喜極而泣,痛哭失聲。這眼淚既是為盧磊流的,也是為自己流的。三十年物換星移,三十年桑田滄海,時光在變,我們的容顏在變,就連我們的內心也在發生著不易察覺的變化。盧磊可還是當年的那個盧磊?我還是當年的那個我嗎?
淚眼婆娑中,三十年前的少年盧磊一臉稚氣地朝我走來,手裏提著一把茶壺,半是安慰半是鼓勵地對我說:“哥,你隻管寫你的東西,有什麼事兄弟替你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