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烈焰騰空,烽煙滾滾,藩鎮稱霸的大戰正在進行。
江南。淮南節度使楊行密借大唐日薄西山、北方霸主逐鹿中原無暇南顧之機,厲兵秣馬,占據了江淮一帶以揚州為中心的平疇沃野。
旭日輝煌寧靜,但也伶仃孑然。土地被太陽和戰火烤炙成焦褐色。中原鏖戰,吞並黃淮一帶的朱全忠,在穩操勝券中大笑。自從那一天,他從血野上抬起貪欲的目光,向南一指,那富得流油的青蔥沃野便成為征服的巨大目標。
十萬兵馬星夜兼程,撲向江南,趕赴泗水入淮的清口。大雪彌漫,雪水混雜著血色在莽原蠕動。新積的厚雪,又連天接地覆蓋了沃血的疆場,覆蓋成一片裹屍布——十萬魂魄留在了這肅穆的墳場。
生還不滿千人。
曆史在清口留下了伏筆。幸虧有兵士大無畏的英雄氣概,中國曆史將楊行密——而不是無賴朱全忠——推為江淮的戰勝者、吳的占領者。江南的沃土大地、黎民百姓,才有了休養生息、醫治戰爭創傷的時機,才贏得了安定一隅的一段時間。
清口皚皚的雪線,救活了吳,也使曆史神秘的磨盤在後來得以磨出了與吳國瓜葛難分的南唐。
902年,大勢的風刮過。楊行密被唐王室封作了吳王。
三年後,他死了。他的兒子楊渥繼任吳王。之後,在江淮這塊遠離戰禍的綠洲,爭權奪位的內戰,靡有止息。
908年,實掌兵權的吳大將張顥,野心勃勃,殺了楊渥,卻不料殺人者旋又被韜略更深的大將徐溫所殺。
919年,徐溫操縱楊渭正式立國做了傀儡王。他自己自封當朝宰相,鎮守了金陵要地。
徐溫是個有韜略的人。他把自己的兒子徐知訓留在了揚州,以輔政為名,伺機裏應外合,一舉取代吳王。但他的兒子卻死在楊氏部將的刀下。風雲變幻,前途莫測。
當人們惶遽的目光還在殺氣與恐怖中逡巡時,徐溫的養子徐知誥,已然從刺鼻的血氣中嗅出了機遇的迷人芳香。他穎悟地鑽入了曆史的縫隙,渡江直撲揚州,執掌了吳國大政。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他想。
數年後,他真的因著曆史吐出的這個小小機會,擴張了自己,豐滿了自己。
曆史神秘的磨盤,終於磨出了南唐。
那個在後梁兵燹的歲月中喪失南唐江山而心懷怨恨的人,是誰?那個在如狼似虎的亂世中躲進木魚聲聲的廟宇,在佛光中尋求心靈庇佑的人,是誰?那個在寒氣彌漫的汴京黃昏,裂眥辨認江南鳳閣龍樓連霄漢的人,又是誰?
曆史翻到了南唐這一頁,在李唐王室最後一個帝王身上,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