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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濕 島

地理學家把天山稱為一座戈壁瀚海裏永不沉沒的“濕島”,地球上離海洋最遠的群山,處在大沙漠包圍中的最幹旱的地帶。新疆人更願意把天山當作母親。地球人都把河流稱為母親,把山當作父親,山脈更多的時候不是擋風遮雨而是阻擋外敵侵略,大月氏人當年就離開祁連山的河西走廊遠遷伊犁又南下萬裏到達興都庫什山才避開匈奴的追殺找到生存之地。天山東西奔騰五千裏,在中國新疆境內有三千五百多裏,約占整個天山的三分之二。山上的雪水孕育了群山兩側大大小小的綠洲,形成跟內地截然相反的氣候特征。天氣越熱,山上融化的雪水越多,綠洲上的莊稼長勢就越好。烈日與雪水、火與水的奇妙結合給棉花與瓜果提供了最佳的生長環境。西域的大小城鎮就一字排列於天山腳下,再往下就是無邊無際的戈壁沙漠了。這些大大小小的綠洲和綠洲上的城鎮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緊緊地依偎著天山母親。被吞噬的都是遠離天山母親身處沙漠腹地那些孤兒一樣的綠洲與城市,比如樓蘭、精絕、尼雅。天山以北很少有被沙漠吞噬的古城。新疆呈三角形,塔裏木盆地比準噶爾盆地大許多,盆地南緣的喀喇昆侖山幾乎寸草不生,給盆地提供不了多少雪水,而北疆準噶爾盆地北邊的阿爾泰山,完全是森林草原與湖泊的世界,北疆的自然條件比南疆好得多。

東天山靠近甘肅,水量最少,山體與祁連山相近,跟月球差不多,哈密在北疆,吐魯番在南疆,火焰山就是吐魯番的標誌,氣溫高達七十多攝氏度,沙子裏可以烤熟雞蛋,也可以沙療,葡萄溝裏一條河澆出一片綠蔭,溝上邊全是黑戈壁,天堂與地獄近在咫尺。

坎兒井是東疆一大奇觀。火焰般的戈壁沙漠下邊是水,喝過坎兒井的水,任何礦泉水就都索然無味。這裏有曆史上的高昌王國,交河故城,吐峪溝麻紮,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織有伏羲女媧神話傳說的絹畫。東天山受不到任何海洋氣流的滲潤,大西洋的濕氣沐浴了西天山,太平洋的氣流染綠了整個大秦嶺,祁連山接近東天山時也徹底幹透了,敦煌玉門嘉峪關與吐魯番如此相近。祁連山西端的裕固族與維吾爾族同源,最早從塔裏木盆地遷來,信奉佛教。維吾爾族曆史上信奉過佛教,信奉伊斯蘭教是後來的事情。火焰山很能代表維吾爾人火一樣的生命激情,也是東天山的一個標誌。

東天山北麓還有兩個有名的地方,奇台即曆史上的古城子,漢族人居多;另一個是巴裏坤哈薩克自治縣,有湖泊、草原、駿馬。我在《庫蘭》與《西去的騎手》中讓主人公經受東疆黑戈壁的錘煉。庫蘭是哈薩克人對野馬的稱呼,賀蘭山狀似駿馬,匈奴人也用賀蘭稱呼駿馬一樣的山脈。東天山給山下綠洲的河流很少,雪水從地下潛伏而出,天山母親在這裏呈現出一種深沉的大愛。

從烏魯木齊開始天山為之一變,山間盆地有森林和草原了。我當年被東疆那種月球上的環形山嚇壞了,本打算打道回府,但烏魯木齊給了我希望,不是自治區首府的高樓大廈,是市區林帶裏的水與和平渠。烏魯木齊河流過市區,20世紀50年代被王震改造成一條大渠。烏魯木齊,蒙古語為“優美的牧場”。定居新疆後,來烏魯木齊開會,不止一次去附近的南山牧場和白楊溝風景區。與烏魯木齊相鄰的米泉縣(現米泉區)產大米,阜康市擁有著名的天池,相傳是西王母與周穆王相會的地方。西王母很講究,高山湖泊三湖相連,一處洗臉,一處洗手,一處洗腳。《穆天子傳》跟《山海經》屬於中國古代罕見的神話故事,主流文化認為其內容荒誕不經,在天山頂上讀這些奇書卻再正常不過。曆史學家考證周人來自西域,周穆王西上天山完全是尋根認祖、衣錦還鄉。

從烏魯木齊開始是中天山了,天山北麓的城市從東往西開始出現米泉、阜康、五家渠、昌吉、呼圖壁、瑪納斯、石河子。石河子往西就是西天山。呼圖壁縣境內天山深處蘇魯薩依康家石門子的岩畫舉世聞名,我曾寫過一部失敗之作《蘇魯薩依》,西域有大美,足以讓任何藝術家的創作相形見絀,那是我受到的最感人的藝術洗禮。我不懂音樂不懂舞蹈,康家石門子的原始生殖岩畫至少讓我明白了人類舞蹈起源於如癡如醉的性交,男女交歡後還手之舞之,從中體驗到生命的美好,人類就走出了愚昧和野蠻。大地是有生命的,我在散文《龍脈》中把河西走廊比喻為中原伸向西域的豐潤無比的陰道,當中原穿過河西走廊進入西域,大地的經脈就通了,血氣就流暢了,陰陽就平和了。中原擁有西域,秦嶺—祁連山—天山一脈相連,我們的民族就健康剛強就周秦漢唐;失去西域,斷了祁連山天山,血氣堵塞,就是宋、明這兩個精神失常的王朝。元和清,兄弟民族登上曆史舞台重整河山,成吉思汗及子孫們打通整個亞歐中心島,取《易經》首句“大哉乾元”的“元”為王朝的稱號。清王朝衰落不堪的時候,左宗棠還抬棺西征,湖湘子弟滿天山。石河子有一個紫泥泉種羊場,為新中國培育了第一代細毛羊美利奴羊,我寫小說時改為《美麗奴羊》。

中天山流向北疆的河流不如南疆多,北疆最有名的是烏魯木齊河、頭屯河,《西去的騎手》開頭就寫頭屯河大戰。瑪納斯河流入沙漠形成瑪納斯湖。中天山流向南疆的是開都河與孔雀河,流經山中巴音布魯克草原,出山就是庫爾勒市和富饒的和靜縣、和碩縣、焉耆回族自治縣、博湖縣,兩條大河流入僅次於青海湖的博斯騰湖。孔雀河深入塔克拉瑪幹沙漠注入羅布泊。羅布泊已經幹涸,斯文·赫定傾其一生尋找這個“移動的湖”。我的最新長篇《喀拉布風暴》寫了赫定。

從庫爾勒往西,天山南麓的城市有輪台、庫車、拜城、阿克蘇。庫車即古龜茲,龜茲大曲讓人想起盛唐之音。庫車另一大壯舉就是克孜爾千佛洞。20世紀30年代施蟄存著名的小說《鳩摩羅什》就寫了古龜茲。從庫車北入天山,可達獨山子與我生活過的奎屯,即獨庫公路,另一路可達伊犁。我在小說《軍酒》中讓主人公從庫車翻天山達阪到伊犁新源鞏乃斯大草原去釀製伊犁特曲。

天山北麓過石河子即西天山,山麓有沙灣、獨山子、奎屯、烏蘇、精河,過賽裏木湖果子溝進入西天山最富饒的伊犁河穀,所謂伊犁九城,算是天山母親奶水最足的地方,所謂“我們新疆好地方”應該是指伊犁。

西天山流向北疆的河流有奎屯河、四棵樹河、古爾圖河、精河,西天山與南天山流向南疆的有庫車河、克孜勒蘇河、阿克蘇河、木紮爾特河。有關烏蘇,我寫過《四棵樹》《古爾圖荒原》《生命樹》,給精河寫過《玫瑰綠洲》《野啤酒花》《喀拉布風暴》。西天山從伊犁向南形成南天山的拐角處就是整個天山最壯美的汗騰格裏峰與托木爾峰,我寫了《高聳入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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