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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單琪可能會有的反應,秦淮他媽都預作判斷,事先教給兒子該怎麼對付。她對她兒子的智慧和決心不抱希望,但凡他有一點心眼,也不至於讓單琪騙了那麼久。在她的預判裏,單琪定會痛哭流涕,請求原諒,讓秦淮看在相愛這麼久的情分上給她一次機會,發誓以後再不會做背叛他的事。

千萬不要相信!他媽說:嘗過膏粱厚味,難守清湯寡水,除非你能給她更好的,否則一定還會去偷吃。

他媽叮囑再三,言之諄諄,秦淮縱使魂不守舍,也熟記在心了。所以,當單琪果如他媽預言的那樣,痛哭流涕請求給她一次機會,不但沒有打動秦淮,反而讓他更加厭憎。他要走,被單琪死死抱住。他吼叫著“走開”,用力推,竟推不開,背過手掰她緊扣的手,她十指仿佛焊在一起,他的手又出滿冷汗,掰了多時,不但沒撬開縫隙,反而讓她扣得更緊。秦淮恨得要死,揪住她頭發往後扯,露出她爬滿眼淚的臉。

放開!他怒吼。

單琪的頭被拽得後仰到極限,再往下拽,脖子都要斷掉了。我不會放手的。她說:你打我吧,隻要能消氣……

秦淮一巴掌抽在她臉上。

單琪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同時又看到希望。你打吧,隻要你原諒……才說幾個字,第二個耳光已響起。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秦淮抽打著單琪,眼看她驚恐而倔強的臉,滿腦子都是禁忌的畫麵。他停下手,揪住自己頭發哭起來。你放開呀,我求你!他對單琪說。單琪在他胸前堅定地搖頭。秦淮突然將她抱起來,快步走到床邊,將她壓在鋪著竹涼席的單人床上。單琪立即猜出他要做什麼,配合地將自己剝光。秦淮仿佛草原上的野獸,或者蘇醒的火山,在這具身體上施與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暴力,壓抑已久的怨與欲,在最後一刻以亙古未有的力量噴發出來。結束之後,他整個人都空了,癱在床上很久不能動彈,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去思考那些暴力有多少來源於腦海深處那些禁忌的記憶。單琪吃力地翻過身子,爬到他身邊,把自己小心翼翼放進他胸前。

消氣了嗎?她說。

秦淮扭頭看她一眼。她兩隻臉彤紅如赭,左眼角有一片青,過些時很可能會變成瘀黑,身上也傷痕累累,處處殘紅。秦淮心生愧意,想要撫摸她的臉,手卻沉甸甸地癱在床上。

我錯了。單琪說:原諒我!

秦淮望著她,想搖搖頭,對她說她沒有錯,她的身體是她自己的,她有權追求她想要的快樂。此時此刻,他的確是這樣想的,或許是方才雖粗暴但成功的性愛給了他勇氣和信心,並因此而變得寬容。他媽的邏輯是對的,是自己喂不飽她,她才去外頭找食兒。——何止是喂不飽,根本就沒喂過。她是正常的人,也有正常的需要,難道讓她做個封建烈女,跟著自己死耗下去嗎?虛弱的人才怕失去,強大的人無所畏懼,他不知道自己的表現算不算強大,但至少已證明並不虛弱,不再害怕她離去。他想告訴她,他們的戀愛關係是精神契約,如果契約妨害了她的自由,他願尊重她的自由,放棄他們之間的契約。他甚至想為剛才的暴力向她道歉,他無權傷害她,盡管是她的行為先傷害了他。他是厭憎暴力的,記憶裏的家暴是他心靈深處永不磨滅的陰影,不料今日,他也成了施暴者。他被內心的陰影吞噬了,成了陰影本身。他想起那句流傳廣遠的話:我們最終都活成了我們討厭的樣子。他望著單琪漲紅欲腫的臉龐,羞愧如荒草蔓發。他想跟單琪談一談,把這些話都講給她,讓她獨立選擇去留。可他隻是望著她,嘴巴動了動,所有的話都卡在咽喉,講不出來。

第二天上午,他媽來店裏找他。他一夜未歸,他媽打了很多電話,他也一直不接,後來索性關機,他媽即已知道他妥協了。她戴一副黑超,殺氣凜凜跨進戶外店,要求秦淮給她一個解釋。秦淮悶頭坐在椅子上,任他媽逼問,一個字不說。他媽實在逼得急了,才丟出一句:

她已經認錯了。

他媽氣得打戰,右手食指指點著他,幾乎要說不出話。我怎麼跟你說的?她壓著嗓門怒罵。我怎麼跟你說的秦淮,你還要不要臉?

秦淮依舊悶頭不語,好像打定了主意破罐子破摔。他媽恨得在店裏打轉,賭氣要走,到門口又轉回來,做幾個深呼吸使自己平靜一些,然後拉把椅子坐到秦淮麵前。別傻了,孩子。她說:我跟你說過,女人一出軌,就回不了頭。你也看視頻了,那種快感你是給不了她的……

別說了!秦淮粗魯地打斷。

接受現實吧。天下女人這麼多……

我能給她。

秦淮他媽盯著他,一絲譏笑從嘴唇邊緣漾出來,雲霧一樣彌漫到整個臉龐。你拿什麼給?你的嘴和手?還是工具?

秦淮仿佛被人扒光衣服,赤條條捆在木杠上遊街示眾。他推椅而起,從他媽麵前閃開,徑直走出店子。他在街上疾行,遇到路口就拐,走過一棵又一棵梧桐樹,來到一座十字高架橋。他在橋下站了很久,又沿著原路往回走。店門虛掩,他媽已經離去。他頹唐地坐到之前的椅子上,一腳將對麵他媽坐的那張椅子踢開。手機響了一聲,收到一條短信。是他媽發來的。秦淮想,她大概是要給自己出選擇題,選她,還是選單琪。不料打開看,卻是限他兩天之內把他的東西搬出去。

既然你選了單琪,我也得麵對現實。他媽在短信裏說:從此以後,我與你們秦家再無任何關係。

到底是當媽的,已然知道秦淮要做的選擇。秦淮很傷心,覺得自己成了孤兒,從此後茫然無親,無依無靠。單琪上午去公司辭職,同時把自己的東西帶回來。她發誓不會去見那個同事,並且已經當著秦淮的麵把那人的電話號碼和微信全部刪除。她的東西很多,裝滿了一隻旅行包。她一隻手拖旅行包,另一隻手提著一個西瓜,從四百米外的公交站台走到戶外店。秦淮隔著玻璃牆看她一步步走近,然後用肩膀頂開玻璃門,並沒有起身去接。在去公司前,單琪用冰塊敷臉敷很久,紅腫消退許多,眼角的瘀青卻不可遏製地擴散開來,看上去異常醒目。她已經知道秦淮他媽的態度,老太太一上午打電話罵了她八回。她自知理虧,不願做拆散他們母子的罪人,所以她改變主意了,會尊重秦淮,不再強求什麼。秦淮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先去吃飯吧。他說:下午去找房子。

他們在經開區殘存的一個城中村租到一套二居室,正式住到一起。單琪沒再去找工作,重新回店裏當起店員。現在她穿得更多的,不再是店裏的衣衫,而是她定製的情侶T恤。T恤上分別印有對方的大頭貼,下麵寫著MY LOVE(我的愛),共有兩套,一套白色一套天藍,以供洗換。店裏生意時好時壞,單琪建議秦淮考慮一下再做點其他事,見他沒反應,馬上又自我否定,說賺不賺錢無所謂,隻要兩人天天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秦淮並非不願再找點事做。他爸在位時聽說撈了很多錢和房,犯事之後一切歸公,與他無關。他和他媽住的那套房,寫的是他媽的名字。他並沒有如他媽要求,回去搬自己的東西,他媽也沒再下最後通牒。但他知道以他媽的脾性,絕不可能把房子留給他和單琪住。身為老省城,他卻隻能和女朋友租住在城中村,不僅丟人,也非長久之計。所以他也迫切想賺錢,隻是一時沒有好門路。時光由來蹉跎易,轉眼已入秋,天氣漸涼。中秋那天,單琪跟秦淮商量,回家去看望一下阿姨,趁著佳節氣氛,或許能緩和一下跟老人家的關係。秦淮也有此意,遂鼓起勇氣給他媽打電話。他媽不接。改發短信。過了幾個小時,他媽才回一句:在國外。接著又來一句:不要再打擾我。

兩人無趣而罷。春節前,他們為去哪兒過節發生分歧,秦淮想留在省城自己過,單琪則希望回老家陪陪父母。他們沒有爭吵,但各自堅持。單琪明白秦淮的心思,他是不想陪她回去,就在農曆二十八那天自己回去了。走之前,她勸秦淮去陪他媽,不管發生什麼事,親人終歸是親人,不能割斷也割不斷。秦淮不置可否。除夕那夜,他帶著白藏,騎單車去給他媽拜年。市區禁放鞭炮,沿街店鋪全都關門,外來人口也大多離去,整個城市蕭條而空虛。門鎖沒有換,開門而入,隻有一團昏黑的空氣。他媽不在家,茶幾上丟著一份春節北歐十日遊的宣傳冊,想必又出國了。秦淮進自己房間看了看。還是老樣子,網球拍掛在牆上,沙漏放在桌頭,椅子在位,被子舒展,書櫃和窗玻璃也擦得很幹淨,一切都井井有條而又自然隨意,似乎他一直就在這兒住,從不曾離開。他躺到久違的床上睡了一夜,然後在這個久違的家裏獨自過了大年初一。

初二上午,單琪就回省城了。她擔心秦淮會多想。她隻要一離開他視線,他就會疑心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這種偏執的念頭令兩人精神疲憊,生活也很受影響,彼此都苦惱,卻又無可奈何。單琪懷疑,秦淮歡好時越來越瘋狂的暴力,除了最初的恨意還在,也與他這種日常的疑神疑鬼有關。自那晚後,與秦淮的每次做愛,都像是強奸與被強奸。秦淮仿佛複仇的勇士,試圖用暴力征服來洗刷他遭受的恥辱和委屈。他的勇猛與雄壯的確之前未有,可是單琪寧願要以前那個雖然性無能、但卻溫柔體貼的秦淮。但她不敢說,她怕說出來會讓秦淮誤會,認為她想重返過去。她回到出租屋,沒看到秦淮,以為他在他媽那兒,心緒便有些寂寥,窩進沙發裏跟人聊起微信。一個新加的老同事在微信裏關心她的生活,建議她出去走走散散心,比如去西藏。他們聊了很久,也聊得很開心,直到秦淮回來才互道再見。

秦淮情緒不好。這半年來他情緒好像從來沒好過,所以單琪也習慣了。她問他是不是跟他媽一起過的年,他不出聲。單琪呆了一下,又問:阿姨還好吧?秦淮說:不好。

怎麼了?

住院了。

秦淮他媽並沒有出國,而是罹患急性胰腺炎,在醫院裏度過了一個難忘的春節。初二上午,她的老閨蜜趙阿姨聞訊去探望,出來後給秦淮打電話,痛罵他不孝。秦淮這才知道他媽得病了,幾乎死掉。他匆忙趕過去。他媽已過危重期,好轉許多,正半靠在病床上看美劇,一個半禿男人在旁邊伺候,用水果刀把一隻煮熟的蘋果切成小塊,紮上牙簽給他媽吃。他媽看到他,臉色頓如冰霜,丟下水果和平板電腦,拉被子躺下去。他媽是在臘月二十八午夜突然發的病,疼得宇宙都坍塌了,以為活不過當夜,給秦淮打電話叫他來,他卻關機。還好120及時趕到,將她送到醫院急救,檢察院那個老光棍得到消息,也跑過來悉心照料,才算活著挨進新年。此時都可以出院了,她親生的兒子才露麵,叫她如何不寒心!秦淮向他媽解釋,說是他手機的問題,關機狀態打來的電話,開機後並不能顯示出來,所以他不知道他媽打過電話。他也這樣給趙阿姨解釋過。趙阿姨原諒了他,但又數落他不該關機,要知道他媽可是24小時乘以365天都待機的。他媽對趙阿姨說,秦淮他爸入獄了,秦淮隻有她一個親人,萬一發生什麼事,隻能找她,她怕他聯係不上,會著急。秦淮眼睛和鼻子酸得厲害,世界水汪汪的模糊一團。此時他站在病床旁,向他媽講述未能及時趕來的緣由,想起趙阿姨的話,再次兩目泫然。

別說了。他媽打斷他。是你手機的原因也好,是你女人的原因也罷,你現在才來,都已經不需要了。你也不用解釋了,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我當年就不該把你生下來。他媽背對著他,說話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晰而冰冷,仿佛用冰磚雕出來。我不想見你,你趕緊走吧,醫生說了,這個病得保持心情舒暢,不能動氣。

秦淮僵立如枯木。禿男人示意他先走,等他媽消消氣,再過來賠個不是。秦淮隻好離去,一路癡呆回到出租屋。這種困境簡直無解,單琪很難受,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問白藏在哪兒。秦淮想起還在他媽那兒。他不想再跑一趟,推到明天再去帶回來。單琪說那我去吧。向他要鑰匙。秦淮不給。單琪惱了,冷笑說:是我不配進你們那個家,對吧?秦淮說:不要無理取鬧。單琪說:是我無理取鬧,還是你們都看不起我?秦淮,如果你不願接受我,你可以放手,我不會再纏著你。這次輪到秦淮冷笑。這句話應該我來說吧?他說:如果你想另結新歡,或者重溫舊愛,都悉聽尊便,你是自由的。單琪臉色煞白,眼淚翻湧如瀑布,卻沒有哽咽或哭泣。我知道了。她說:隻有我死了,你才滿意。她扭頭衝出臥室。秦淮情知不對,急忙追出去,她已經跑進廚房,從刀架上抽出一把牛刀。那套刀具是他們搬到這裏時,一起去商場買的,簡潔,鋒利,可以切割任何東西。單琪握住牛刀,便向手腕上抹。秦淮急忙捉住她的手。兩人爭來奪去,一不小心,鋒利的刀尖刺入單琪胳膊,鮮血隨即冒出來。單琪丟下刀子,捂住傷口放聲大哭。

去醫院包紮,然後繞道去接白藏,回到租屋時天已昏黑。兩人的怒火和怨氣暫時平息。秦淮叫了外賣,喂給單琪吃。單琪吃了幾口,眼淚又簌簌流下來。秦淮以為燙,再喂前就反複吹。單琪淚流得更凶了。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她對秦淮說:你回你媽身邊去吧,我不會恨你的。秦淮苦笑。回去幹嗎?我是她的恥辱,她也不願再看到我。單琪說:她那是氣話,哪有當媽的不愛自己兒子的?秦淮不語,捏起一根薯條送進單琪嘴巴。他隱約知道,他媽當年是被他爸強奸,才懷上的他。因是未婚先孕,他媽深感丟人,幾度想做掉,都因外祖父堅持,才留了下來。他知道他媽那句話是慪氣,但在慪氣之外,是不是也流露了某種心聲呢?他看著單琪咀嚼薯條,伸手將她嘴唇上的一點番茄醬抹掉。

這一輩子,我隻想與你相依為命。他說。

單琪嘴巴咧了咧,淚水又決睫而出。她投入秦淮懷中,兩條胳膊猶如鐵箍,緊緊勒在他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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