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高鐵警長座談會上,公安處黨委班子成員、職能部門負責人和26個警長滿滿當當坐了一屋子。處長韋玉昌說,花西高鐵馬上要迎來複興號,就如何加強高鐵線路治安管控,黨委要聽聽基層警長們的意見,也希望大家暢所欲言獻計獻策。
項新是坐在角落裏的,那天他一直在轉筆,也一直在糾結要不要真的暢所欲言。一聽到前麵幾個警長隻談了些不痛不癢的認識問題,他就下定了決心。你不說他不說,總要有人來說。
“感謝黨委給我這個機會,能讓我為高鐵安保談點兒個人不成熟的看法。”輪到項新發言時,他先起身敬禮,然後才說,“我主要想彙報一下彈弓幫的問題。”項新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投向了處長韋玉昌,見韋玉昌笑著微微點頭,就繼續說,“夏季是線路治安問題的易發季,以我們警務區為例,最近一段時間,高鐵沿線彈弓幫活動情況有所抬頭,如果不及時采取強有力的防範措施,勢必會威脅到複興號列車的行車安全。”項新一邊說一邊觀察處長韋玉昌的表情變化,可韋玉昌還是微微笑地看著他,就索性豁出去了,“處裏之前也部署了防範措施,派出所和警務區也做了一些工作,多是以外部宣傳和內部死守為主,但目前來看還是效果不佳,我認為主要症結還是工作力度不夠……”
見韋玉昌招手示意人事科長過去,項新就停下來等著。韋玉昌跟人事科長對話的聲音很小,他聽不見,但他猜處長應該在確認這年輕人叫啥,在哪個警務區。人事科長則一一回答。“嗯,好,你有啥好的想法隻管說。”韋玉昌問完又微笑著看過來。
“關於如何加大力度,我個人的想法是聯係地方的鄉鎮派出所和森林派出所一起行動,聯手整治彈弓幫,但是聯係協調這項工作如果由派出所和警務區來做的話,協調難度相對比較大,配合效果也不佳,畢竟鐵路公安管線,地方公安管片,咱們每個高鐵派出所,甚至每個警務區都對應好幾個鄉鎮派出所和森林派出所,所以我建議由公安處出麵做好整體協調,然後咱們高鐵派出所和警務區負責具體落實。我彙報完了,請各位領導批評指正。”項新說完並沒有急著落座,他得等一等處長韋玉昌的反應。
“嗯,好。除了彈弓幫,其他方麵還有沒啥想法?”韋玉昌果然問話,“你,或者你們警務區的意見和想法都可以說。”
“報告處長,沒了。”項新想了想說,確認沒啥要補充。
“那我說幾句。”政委李翔插話說,“基層幹警想反映問題,我們一直是廣開言路的,但我們不提倡匿名舉報的方式,因為這會增加查證難度,也沒法反饋查證結果,還容易誘發更多匿名舉報,這會幹擾正常工作秩序,也會影響隊伍的凝聚力和戰鬥力。所以,我們提倡實名舉報,處黨委一定會保護舉報人隱私,也一定會認真調查,這一點上,希望大家放下包袱,堅定信心。”
反映問題?匿名舉報?認真調查?項新原本還算冷靜的腦袋就像一個蜂窩,被政委這猝不及防的一竿子捅過去,瞬間轟地一下炸窩了,以至於會上的其他內容他再聽不見了。怪不得開會前監察室主任讓他會後過去一趟,他隻當是又讓領啥學習材料便答應了,難道跟這有關?誰舉報了?舉報誰了?舉報啥了?
“兄弟,你完了。”散會後,第五警務區警長王洋一把把項新扯到衛生間,見項新一臉茫然,就小聲問,“你是真迷糊還是裝迷糊?”見項新還是迷茫,王洋摸了根煙遞過去。見項新擺手拒絕,就自顧自點上,又抽了兩口才接著說:“馬三炮在包保你們那兒的時候喝酒鬧事了?你說要給處長打電話舉報了?”
“你咋知道這事兒?”項新越往下聽就感覺腦子越亂。
“嘿嘿,你就別管我是咋知道的了。現在的情況是,你當眾說過要給處長打電話,說過要舉報馬三炮喝酒鬧事兒是吧?然後馬三炮還真就被人匿名舉報了,你猜猜別人會咋想?”王洋頓了頓,又繼續說,“咱倆是哥們兒,我了解你的為人,也知道舉報這事兒不是你幹的,但是別人不知道啊!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知道馬三炮跟處長是親戚不?自家親戚被人舉報到自己這兒,這明擺著就是將處長一軍啊,不處理吧,是包庇袒護,可要是真處理了……嘿嘿,處長揮淚處理完自家親戚,你猜猜他下一步——會咋對待舉報人?”王洋隔著繚繞的煙霧意味深長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