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留守山穀遇餓狼

車隊又出發了。為了消除長途跋涉的枯燥，小石給我擺開了“龍門陣”，講起了他的第一封遺書。

1995年，小石參加高考，以8分之差落榜。他沒有複讀，而是參軍入伍來到了阿裏軍分區汽車營，開始了他的高原汽車兵生涯。

1997年10月，連隊接受了上送油料的任務。高原運輸一般最晚到9月結束，因為那時道路已經被積雪阻斷。但山岡邊防連因為救助受災牧民，油料即將消耗殆盡。油料也是官兵在寒冬中生存的基本保障之一，必須上送。考慮到這一年天氣不錯，下雪比較晚，大家覺得或許可以試著闖一闖。小石跟著師傅一起踏上了征程，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上高原。

五台油罐車滿載著油料出發了。道路的艱險在意料之中。萬幸，開始翻越的幾個達阪雖然有積雪，但尚能通過。庫地、麻紮、黑卡子，一個個達阪漸漸被移到了身後。可到了奇台達阪，他們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有一段路完全被積雪堵塞。大家拿著鐵鍬挖雪開路，挖一段，走一段。被阻斷的路其實隻有三公裏，但因為這段路，二十公裏的路程整整走了一天，近十四小時。

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到了獅泉河，大家來不及喘口氣，又立刻趕往山岡邊防連。

車隊行至格爾貢澗溝，高原行車最懼怕的事情發生了——車壞了。經過檢修，發現是零件損壞，必須更換汽車零件。

格爾貢澗溝非常偏僻，除了部隊運輸車隊，平時極少有人和車輛由此經過，等待救援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於是師傅吩咐小石留下看車，自己隨車隊到山岡邊防連找配件。

眼看著幾輛車漸漸消失在溝底，山穀很快歸入一片寂靜。

開始的時間似乎是愜意的。在山路上跑了幾天幾夜的小石累極了也困極了，他從車上取下背包，將被褥鋪在車下，躺展了準備美美地睡上一覺。混沌之間，小石朦朦朧朧聽到一陣急促的蹄子觸地聲從車的兩邊急促而過，他猛然驚醒。抬頭看，啊！隻見淡淡的月光下幾隻凶猛的惡狼緊緊追趕著一群野驢。幾十頭野驢疲於奔命，疾速奔跑著。他的心忽地一下怦怦亂跳起來，仿佛要蹦出胸膛隨野驢們一起奪路而逃。他屏住呼吸，伏在車下一動不敢動。似乎過了很久，所有的聲音才漸漸遠去。他從車下迅速躥出來，一把抱起被褥，一下打開車門，將自己和被褥一股腦兒塞進車裏。隨即緊緊拉住車門把手，一動不敢動。心臟依然不爭氣地狂跳，怎麼摁都摁不下去。靜靜地過了好久，他才緩緩挪動身子，在狹小的汽車駕駛室中偎出個窩，讓自己靠得舒服一點。

天空中的星星在雲的縫隙中無聲地一閃一滅，妖冶而幽深。在寒風呼嘯中，小石蜷縮在駕駛室裏瑟瑟發抖，聽著荒野中狼的陣陣嗥叫，外麵，間或有熒熒的光點閃爍，是狼群嗎？不知道，但目光觸碰的刹那，身上居然被撕扯般火辣辣地疼痛起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在“窩”裏慢慢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