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的遺書

一、羞澀的指導員

2009年6月，我準備乘坐汽車營的卡車，從葉城出發，沿新藏線即219國道穿越喀喇昆侖山，返回阿裏軍分區。這是當時從新疆到西藏阿裏的經典線路，也是幾乎唯一可以選擇的方式。包含從尼泊爾進入西藏的中尼友誼公路在內，進入西藏的路線總共有八條，219國道是新疆連接西藏唯一的國道。

這次的長途跋涉亦如我以前的無數次旅程。

出發的前一天傍晚，我到汽車營詢問搭車事宜。到連部隻見門半掩著，裏麵靜悄悄的。探頭進去才發現床上靜臥著一個人，我趕忙收住腳步。環顧四周，走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顯然不可能找到幫助通報的人，無奈之中略一思忖，我便敲著門嚷嚷起來：“起來起來，再不起來我就衝進去了。”突然冒出的女聲顯然使床上的人受驚匪淺，他一下子躥了起來。看到對方驚慌失措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邊防部隊的小夥子們總是這樣，似乎很容易被女性“嚇住”。雖然很可愛，但也常常使無意中“嚇唬”了他們的我略感不安。小夥子自我介紹是該連隊的指導員，姓石。

驚慌起身的石指導員手裏還握著兩個捂在腹部的玻璃瓶。他趕忙解釋因為腹痛難忍，為了緩解症狀，專門從衛生所找來兩個空液體瓶子，灌了熱水在熱敷。問及病情，他不在意地說了句“沒關係”。問及明日行程安排，我感到石指導員的情緒有些淡淡的。是身體不適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不清楚。但我卻不由對即將到來的艱難旅途感到了擔心。新藏線沿途海拔多在五千米以上，盤山路可謂處處艱險步步驚心，如果駕駛員狀態不佳，沿途的危險就會增加幾分。另外，一周的行程中與車隊同行、同吃、同宿，如果搭車者不受車隊歡迎，途中不但頗多尷尬，而且困難和麻煩會更多。

第二天上午，再次看到石指導員是在連隊車場。他正在組織連隊裝車。可能是腹痛消除了，他看起來精神不錯，氣色好多了。這樣的“臨戰”狀態使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其實直到那時，我才認真看清楚了麵前的這個年輕人。他，細高個，身材略顯單薄。細長的眼睛在言談中常常彎得如同一個月牙，而無論所談的話題是否可笑或可笑的程度如何。“彎月”中隱隱的笑意使人自然而然輕鬆起來。原來笑意盈盈的眼睛比關切的話語更會使人感到暖意融融。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彎月”被一道道深深的皺紋細細密密嚴實包裹著。而他其實才剛滿三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