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參加首次富春江江鮮大會的籌備與組織,這是一項緊張有序又刺激味蕾的工作,每天聞得到江鮮的味道。
聞到的江鮮味,部分來自會議室。查閱資料,發現富春江的江鮮資源異常豐富,可以說,江南主要的江鮮品種,在富春江都找得到,據說,光是魚類品種就多達118個。這麼多種類的魚,若是全部嘗遍,實在是人生的巨大成就。
對江鮮味道的讚譽,高度集中在一個字——鮮!
江鮮大會有一項活動,就是請市民根據品種、燒法和記憶深處的味道,推薦喜歡的富春江江鮮,最終根據“民間鮮度”評選出代表富陽的“富春十二鮮”。網上的留言挺有意思,有人說,白鱸魚加幾片生薑清蒸,仿佛舌頭瞬間融化,鮮美啊!有人說,富春江鱖魚,魚肉鮮滑,味道極鮮,想想都美。有人說,清蒸刀魚沒齒難忘的鮮!有人說,清蒸鰣魚,那種鮮美細嫩感,真是恨不得連舌頭都咽下。有人說,鮮得掉眉毛,一生也難忘!更有人直截了當地說,主要是鮮!全部離不開“鮮”字。其中“恨不得連舌頭都咽下”的那位,說他的外婆曾嘗過富春江鰣魚,這的確值得驕傲,保留著差點與鰣魚一道咽進肚裏的舌頭,鮮味倒可以成為遺傳基因世代相傳。
富春江的江鮮,小個子要比大胖子受歡迎,因為相對來說,體型小的肉質更細嫩。這個“小”,也體現在烹飪技法上,不用大鍋爆炒大燉,而是小蒸小煮,把鮮味提出來。過程尤其複雜,以至於有“治大國如烹小鮮”的說法,這也使得江南人最適合精致的江鮮。有位江南老太說:“跟江鮮比起來,《紅樓夢》裏吃的都是粗糙的,什麼鵝油卷、糟鴨掌,連條魚都不吃。”這倒沒注意過,回家翻出《紅樓夢》,專門查看曹雪芹筆下的食物。果然,酒釀清蒸鴨子、火腿燉肘子、糖蒸酥酪,這些顯然都是大菜。賈府雖在長江邊上的金陵,但畢竟是北方人的飲食習慣。
江鮮味道之鮮美,導致吃貨的行為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西晉有個著名的文學家叫張翰,字季鷹,有一天,他突然想吃老家的鱸魚膾。於是,說走就走。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裏以要名爵?”竟然辭了官,回老家吃魚去了。膾是指細切的肉、魚。這次 “富春十二鮮”的評比,清蒸白鱸得到的票數最多,顯然深受富陽人民喜愛。我有責任溫馨提示:在外做官的富陽遊子千萬要理智,斷不可辭官回家吃白鱸,出人頭地不容易,寧可我們快遞過去。
更有為吃江鮮不顧性命的。唐玄宗開元二十八年(740年),王昌齡南遊襄陽,訪孟浩然。孟浩然前段時間患上了癰疽,經過精心治療,此時雖已好轉但還沒痊愈,郎中囑咐他要忌口,千萬不可吃魚鮮,否則複發了,以前的治療不僅白費,而且還可能危及生命。好友相聚,孟浩然設宴款待王昌齡。宴席上有一道美味佳肴——漢江查頭鯿,肉嫩味鮮。任性忘乎的孟浩然,早把郎中的囑咐丟到了九霄雲外,這道菜一上桌,他舉箸就吃。剛過幾天,,王昌齡還沒離開襄陽,孟浩然就因癰疽複發而去世了,時年五十二歲。“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詩人一生中寫了這麼多膾炙人口的山水田園詩,就這麼隨魚遊走了。
古人何以會如此衝動?或許是因為那時的魚比現在的還要鮮美。專家透露,如今野生的江鮮越來越少,幾乎是稀罕之物了,絕大部分是養殖的。我們自然極難嘗到野生江鮮的滋味,麵對江鮮,常常是津津有飼料味。
江鮮的味道,還在於它的文化。富陽區“非遺”保護中心主任方仁英曾用三年時間寫下26萬字的《富春江漁文化記憶》,她說:“富春江之美,美在山水兼備,還美在雲水之間的漁船蕩漾、魚兒滿艙、漁風漁俗的奇幻多姿。”
江鮮的味道,就像一根線、一粒扣、一滴墨,編織了社會風貌,收聚了世間濃情,洇染了時代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