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富陽人,早已習慣給自己的身份貼上富春江的標簽。平時總這麼說,我們是富春江的兒女。可是,生活在距富春江百裏之遙的我,每天抬頭見到的是山巒,腳下流淌的是山澗溪水,直至離開家鄉外出求學,我仍然沒見過富春江。
富陽的同學自我介紹:我們來自富春江畔。介紹時,把我包括進去。我不能否認,又不敢認同。其時,我與富陽的同學根本無法用同一種家鄉話交流。我們的方言,似乎完全是兩個語係,我隻能扭扭捏捏地說普通話,然而普通話說得又極不自然,常常把“門”說成“民”。這樣的狀況,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同學們在一起時,就我一個人說著不自然的普通話,似乎我們不是同鄉圈,隻是朋友圈。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見富春江最晚的富陽人。
當時學校有種刊物,我對刊名已記憶模糊,似乎是《新安江》,隻記得是一份油印的刊物,藍色的字體正如青春的生澀。組織者極為熱情,除了聯係本校文學愛好者,又聯係外校的同學發表作品,同時不遺餘力地把我們的習作介紹給兄弟學校的油印刊物。一時搞得轟轟烈烈。我記得自己有幾篇習作在上麵發表,其中一篇好像是寫落日的,今天覺得很奇怪,少年時代的我,青春年少生機勃勃,怎麼會寫暮氣沉沉的日落?至今也不知道在外校的刊物上發表過幾篇,因為都是同學幫我推薦過去的,自己從未投稿,而且一分錢稿費也沒有得到過。那個時候,我還沒看過《富春江》。
同樣不知道,在喜歡寫幾個文字的富陽人中,自己是不是接觸《富春江》最晚的。
就像人與人之間,接觸遲的不一定是沒有緣分,認識晚的更不一定感情淺。我發現我一直在追逐著富春江。
在工作單位的簡陋圖書室,我從塵埃中翻到了一本《富春江》,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富陽有這麼一本文學雜誌。雖單薄,看完文字後,親切感油然而生。這種親切感,不知道來自哪裏,況且裏麵也沒有我認識的作者,大概其中散發的富陽本土氣息,我還是聞得到一些的。那時,我迷戀於散文,訂的雜誌、買的書籍,幾乎全部都是散文類,所以對《富春江》裏麵的幾篇散文,一字一句都看得仔仔細細。
山風吹拂的日子,我的心裏流淌著兩條富春江,一條是河水奔流的富春江,一條是文字跳躍的富春江。十多年的時間裏,我努力追逐著這兩條同樣靈動的富春江。
一個追逐,是因為謀生。能到富春江邊工作,意味著在縣城謀得一份工作。
另一個追逐,是為了尋找精神的家園。20世紀90年代中期後,《富春江》的編者、作者逐漸從文字走進現實,我與他們相識、相熟,與他們中的許多人成了好朋友。我們是純粹的朋友,在一起吃茶喝酒,偶爾聊聊虛無縹緲的文學。回過頭看看,與他們建立友情,是極其自然的過程。談寫作,從沒想過為了發表文章,隻是交流寫作的愉快體驗。
十年前的春天,我尊敬的朋友楊,鄭重其事地給我打來電話,要我寫一則散文。他也沒有明確說,是打算發在《富春江》上的,還是另有他用。估計有這個想法,但是又擔心我的文字達不到最低標準。這個時候,我實際上已經失去推托的理由。因為,幾乎每一次見麵,他都會表揚我的幾則小文,就像小學老師對學生的鼓勵,以至於我羞愧得頭都抬不起來。誠惶誠恐寫了幾則短文,權當作業上交老師。對我這個在文學上毫無建樹的人尚且如此熱情,作為文聯的領導、《富春江》的引領者,他獲得眾人的尊敬自然是在情理之中了。
七八年前,好朋友應像楊一樣鼓勵我,弄得我有點飄飄然,以為自己真有能力混進文學圈,不自量力地又在《富春江》上發了一些文字。可惜,因為水平實在有限,我的這些文字明顯缺乏文學性。作為編輯的應,該是承受了多麼大的壓力。本來想在豐富性上創新,多元化辦刊,然而艱難前行。我覺得很對不起朋友和《富春江》,同時覺得辦好一本雜誌,確實是一件非常難的事。
饒是如此,還是像很多朋友一樣,我把《富春江》當作了自己的精神家園。麵對眾多的印刷品,我仍然選擇它,每期必讀。進入這個家園,可以享受文學藝術帶來的無限樂趣,可以回味富春大地的風土人情,更可以感受朋友的呼吸斷想。我常常會對著它的封麵出神,“富春江”三個字至今不變,“堅守,改變,成長”六個字,傳遞著一種信仰。它始終是值得追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