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在兩千多年前的戰國末期,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兒——楚國的一隻老虎養活著一個孩子。
這還不是一件被人偶然發現的事兒。
孩子出生的時候,臉色黧黑,抬頭紋又深又厚,還長著長長的絨毛,不但表情猙獰可怖,哭聲也像是一頭小獸,把接生的穩婆都嚇跑了。守在窗外的丈夫不明就裏,看著匆匆跑走的穩婆,慌忙衝進屋內去看端的。眼前的情景讓他一下子驚呆了。被生產弄得疲憊不堪的妻子顧不上衣不蔽體,掩著臉在嚶嚶啜泣。嬰兒赤條條被拋在一邊,掙紮著四肢彈騰,哀號著。他趕緊抱起滿身血汙的嬰兒仔細看,也被這小獸的相貌嚇壞了,慌亂地又放回到床上——這是生下怪物了!
夫妻倆麵麵相覷,束手無策。他們看著聲音已經叫得沙啞的小獸,不知道降生這樣一個怪物會給家裏帶來什麼樣的災難。丈夫要把這個小怪物捉到尿盆裏溺死,被妻子哭哭啼啼地攔下。家醜不可外揚,在熬煎了一夜後的淩晨,丈夫抱著這個嬰兒出門了,他躲躲閃閃地從街巷中穿出,沿著山路往深處走。嬰兒似乎有靈性,意識到了什麼,突然拚命在父親的懷抱中嗷嗷叫。他的哀號引來了老虎的一聲聲回應。老虎的叫聲穿透林木,在石壁和澗水上回響。雙腿發軟的父親更相信這個親生的怪物是個災星,將他往一旁的灌木叢裏一丟,頭也不回地跑了。
妻子正淚水漣漣地靠在床上,見丈夫跑回家中,揪心地問:“丟哪兒了?”她最想聽到的是丟到了街巷或者路口。可丈夫驚魂未定地告訴她,是丟在了一叢灌木中,而且小怪物的哭叫還引來了老虎。她心碎了,“嗷”的一聲昏死過去。
那天在山間吼叫的老虎是個母老虎,母老虎也像這個妻子一樣,意外失去了剛剛生下的虎崽,正撕心裂肺地跑來跑去。母老虎還麵臨著另一種痛苦,失去了虎崽,乳房腫脹得像是掛著一串葫蘆,奶水正憋脹著,勃發得連走路都“滴滴答答”,折磨得它坐臥不寧。母老虎被小怪物的嚎叫吸引,純粹是母性使然,但它發現小怪物這個人娃兒之後的所作所為,也許是病急亂求醫,更可能是處於母性煎熬中所產生的幻覺。
母老虎肯定是不想吃小怪物,而先讓小怪物吃自己。而嗷嗷待哺的小怪物還不知道怕,又處於有奶便是娘的關頭,噙著奶頭狼吞虎咽,很快把母老虎的難言之隱給解了。不憋不脹的母老虎情緒平複下來,對他溫存了一番,一身輕鬆地拔腿走了。可不消半天工夫,哺乳期旺盛的分泌讓母老虎又難受了,奶頭脹得它無心旁騖,一溜小跑回去,再次求救於小怪物。小怪物正餓得嗷嗷叫,聞到奶氣兒,如法炮製,很快就又把母老虎打發得消消停停。母老虎意識到離不開這個小人娃兒了,守著小怪物不敢遠離。如果這時候再有一隻求偶的公老虎出現,小怪物絕對沒命,可小怪物就這麼幸運,母老虎連根公老虎毛都沒有遇上。小怪物漸漸地習慣了,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長起來了。
班固在《漢書·敘傳》裏記下了如此一幕。
沒有不透風的牆,左鄰右舍都聽說了這件事。楚地人把老虎呼作“班”,這個小怪物也被“班”來“班”去地傳說。當母親的天天以淚洗麵;當丈夫的也十分愧疚,人前也是抬不起頭。實在受不了內心的折磨,丈夫在妻子的攛掇下,竟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要去山裏找母老虎,把自己的兒子要回來。
這個男人進山了,他紮著耳朵捕捉老虎的吼叫聲,壯著膽去跟蹤母老虎,很容易就找到了母老虎棲息的窩。他瞅準母老虎離窩捕食的間隙,冒著生命危險衝了過去,抱起已經開始蹣跚學步的兒子,飛也似的跑下山去。
父親後來給這個孩子取名子文。
子文雖然是人,但他的傳奇經曆讓人不能忘懷,就把他也稱作“班”。子文為了感恩母老虎,就把“班”當作自己後代的姓氏,而他也成為天下班姓的始祖。
到了秦末,戰火紛紛,楚漢相爭,班子文的後代班壹為了避難,攜家帶口逃到了樓煩,靠放牧為生。當時的樓煩大致在今山西省西北部的保德、岢嵐、寧武一帶,往北是匈奴的勢力範圍,朝南是中原王朝的轄地。這個三不管的夾生地,隨時都麵臨著凶險。險惡的生存環境,養成了樓煩人強悍的民風。
班壹的選擇可以理解為慌不擇路。即使樓煩地區土地肥美,牧草青青,可比起荊楚之地的山清水秀、物產豐饒,還是有不小的區別。一家人或一族人舉家前往,如何生存都是個未知數。
但也可看作是一個大膽且有預見的果斷決定。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背井離鄉選擇樓煩,也正是因為看中了這個三不管地區。當然,這樣的決斷還是必須要有能力、魄力和膽氣做支撐,畢竟是要開創一番新天地啊!
樓煩既然民風強悍,就不會是可以隨意開荒辟壤的理想國,在這裏肯定有著不少的土霸王、土圍子、土豪、土匪,是個靠力量說話的地方。班壹選擇這裏落腳發展,肯定是早先做出過一番評估,究竟是怎麼一個過程,我們暫且不去細究,從史書記載中可以看到班壹秦末避難於樓煩,至漢惠帝、高後時期已經以財富稱雄邊地。班家在這個民風強悍的地方,在匈奴劫掠、群雄混戰不止的地區,儼然成了一方大神。
班家能夠在民風強悍之地脫穎而出,具備了在豪強中獲得尊重並得到匈奴兵和漢朝軍隊不敢小覷的能力,可見,班家走的是一條由豪俠家族轉而成為豪強家族之路。
從班壹的發家致富,到班壹後代班孺的入仕為官,又看到了班家的另一麵——書香門第,儒學世家。《漢書》中記載,班孺為人“任俠”。“任俠”是什麼呢?韓非子說:“儒者以文亂法,俠者以武犯禁。”“以武犯禁”的俠,在戰亂年代往往是民間秩序的維護者,也是一方安寧的守護者,身上有一層道德大義的外衣。而和平年月,稍不留神,就又成了官府權威的挑戰者,封建秩序的破壞者。
西漢成帝時,班家一個美麗的姑娘被選進宮,封為婕妤,是為班婕妤。班婕妤擅辭賦,通音律,能誦《詩》及《窈窕》《德象》《女師》之篇,是中國文學史上以辭賦見長的女作家之一。
而班婕妤的兄弟有班伯、班斿、班稚。班伯“少受《詩》於師丹”,是一位精通儒家經典的學者,曾入金華殿給皇帝講儒學;班斿以博學有俊才受皇帝器重;班稚雖以方直自守見稱,但可見都是當時的大儒。班稚娶妻匈奴休屠王的嫡係曾孫金敞之女,生子班彪,班彪又生下二男班固、班超,一女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