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6

我們被帶到一處五進的大宅子，是前知州的府邸，廳堂裏居然有很多女人在縫製衣裳和漿洗衣物。

宅子還有一個等候的兵卒，見又拘來了這麼多人，手舞足蹈了一番，放肆地笑著，「漢人真是蠢。」

隊伍裏的人哪裏還不明白，自己被騙了，尤其是男人，全都抖若篩糠。

我身旁的程老爺，原先蒼白的麵色，如今更加蒼白了。

押送我們回來的蠻軍頭子打了個哈欠，隨意摟了一個正在縫衣裳的年輕姑娘，就往內室去了。

其餘兩個蠻軍將男人們一一綁住，然後一個接一個拖去堂外砍頭。

堂內這個歪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眼神不停在新押來的這堆女子身上逡巡。

趁著他的目光不在我這邊，我連忙示意程老爺俯耳過來，「這裏隻有三個蠻軍，兩個在外頭，一會我勾住看守這個，你趁機從後廳跑，穿過馬廄就有一條通往外麵的小巷。」

人挨得緊密，盡管我放低聲音，但仍有人團在周圍的人聽見了。我分明看到程老爺旁邊有個瘦削的漢子往我們這方傾斜了些許。但是顧不得這麼多了，他想活就不會告狀。

說完我就扯下左肩的衣裳，哭著撲向那位蠻軍，嚶嚶嬌泣，「軍爺，我不想死，求軍爺憐惜。」

那蠻軍果然上當，將我扯到他的懷裏，神色得意：「你倒是識趣。」說罷就擁著我往內室走。

我回頭，老爺和程歡不見了，原先跪著地方的左右兩側也空出來幾個位置，我心下安了些。

那蠻軍尋了個最近的寢房，就要來脫我的衣裳。我裝作羞怯，求道：「奴家相公是個傻子，奴還是個黃花閨女，求您找個僻靜處。」

蠻軍一聽我還沒開苞，更樂了，喜滋滋地帶我換到府邸更深的地方。

果然是個僻靜處，假山後頭，有涼亭，有花草，亦有樹木層層掩映。

更妙的是，這處離著前堂有距離，隔著後街也不近，巡邏的人更是一個也沒有。

我明白，他想幕天席地與我快活，不願旁人來分一杯羹。

我主動脫去褻衣，與抱著的外衣放在一處，丟在近旁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這種事，無論做了怎樣的心理準備，還是覺得痛，覺得臟。

我隻覺得有一個汗臭味和血腥味組成的野獸，在我身上起伏聳動。

好惡心，他是，我也是。

可我還是嬌笑著，輕喘著，悄悄地去摸索裹在外衣裏的菜刀。

他的眼神越來越迷幻，呼吸越來越急促，終於低吼著顫抖。

我知道，機會來了，一刀砍在他的背上。

可是力氣小了，位置也不對，他沒死，隻是哀嚎著在地上打滾。

聲音好大，會引來人。我做了好事，一刀砍斷他的脖子，就像砍雞脖子那樣，很好，沒聲了，他永遠不會痛苦了。

07

前知州好野味，我跟著阿爹來送過幾回獵物，大致知曉一點府邸的方位。而馬廄後的那條小巷，是從前我和爹爹進出的地方。

通往小巷的門扉已經鬆動，輕輕一推就開了，我貼著牆根走了幾步，就聽見高處有人小聲叫我，「錦娘，錦娘。」

抬頭一看，屋頂上的天溝上趴著兩個人，一人探出胖胖的身子衝我揮手，另一人用一塊破雨氈裹著，隻漏出一點眼睛警惕看著周圍，正是老爺和程歡。

怕有其他人也藏在附近，我叫上兩人趕緊去破屋尋程夫人。

回到破屋，夫人咬牙就給了老爺一巴掌。

老爺自是羞愧自責，不聲不響地受了，又從另一個方向給了自己一巴掌，聲音響亮，「夫人，我知道錯了，我混賬，我對不起錦娘，對不起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