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糖的緣故，程越雖然還燒著，卻沒有說胡話了。

這一夜，風雨飄搖，除了程越和程歡，誰也都沒睡著，不過眯著眼睛小憩，一有風吹草動，就立馬驚恐地睜開眼。

天蒙蒙亮，隱約聽見外頭有傳令的聲音。

我跑到門邊，悄悄探頭去看，隻見一個蠻軍在高聲宣告：「揚州百姓，出而列隊者，不誅。」身後還吊著幾列百姓，約莫有五六十人，其中有一半是女人，隊伍末尾另有兩個蠻軍小卒跟著。

我回去說了外頭的光景，夫人低頭沉吟沒說話，反而是程老爺焦躁地走來走去，看看夫人，又看看程越，看看程歡，又看了看我，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開口：「與其這般東躲西藏，不如出去排隊，越兒也生著病，說不定出去才有一線生機。」

話音剛落，夫人就斬釘截鐵道：「不行，不能出去，你長沒長腦子，連錢財都還未搜刮幹淨，哪能這樣快安置民生？」

程老爺臉脹得通紅，牽起兒子的手就往外奔：「就你聰明，人家萬一就是想勸降呢，難道打贏了仗就不要百姓了嗎，沒有百姓誰給他繳稅？」

程夫人趕忙要去抓人，卻見那平時一步三喘的胖子，滑得跟個泥鰍一樣，眨眼就不見了身影，簡直又氣又急，險些上不來氣。

我立馬蹲下為她順氣，「夫人，別急，你和越少爺躲好，我去把老爺和公子帶回來。」

05

我攆到外街，見老爺正捧著金銀對隊首的蠻軍笑的諂媚。

那蠻軍一鞭子把老爺抽在邊上，扒了外衣搜他身。

程歡眼看親爹被打，不幹了，哇哇叫著就衝上去對那蠻人拳打腳踢：「不許打我爹。」

「媽的，找死。」那蠻軍被他撞的一個趔趄，抽出大刀就要砍人。

我連忙一個箭步衝上去，拉開程歡，「軍爺，我相公腦子不太好使衝撞了軍爺，軍爺大人大量，莫要跟他計較。」說著也摸出身上的金銀獻上。

那蠻人這才放下砍刀，示意隊尾的小卒過來同樣對我二人搜身。

小卒還是個少年，看著十四五歲左右，眼神卻格外淫邪，重重地在我的胸上捏了幾下。

我忍住惡心，討好地笑著，配合著脫去外衣，悄悄裹住腰後的菜刀，將外衣團作一團抱在懷裏。

此時的程老爺再沒了剛剛的精氣神，捂著肩上的傷口默默站在兒子的斜前方。

下著雨，路上泥濘不堪，隊伍走的很慢，尤其是掉在隊尾的幾個女子，披頭散發，裸露上身，一走路起來就歪歪倒倒。

我猜大抵是富貴人家的妻妾，從小裹了足的。

其中一個還抱著嬰孩，那孩子應該是餓了，哭聲震天。蠻軍煩了，抽了女人一鞭子，又奪過嬰孩摔在泥地裏。

女人撲在泥裏要去抱孩子，被一刀結果了性命，屍體扔在路旁。而那嬰兒臉孔朝下，沒一會就沒了哭聲。

一個人就這麼輕易地死了，沒人反抗，沒人哭泣，也沒人說話，死了就是死了，好像死了一隻螞蟻。

一共就三個蠻人，隊首一個，隊尾兩個，就這麼押著我們數十人，而大家也都順從地走著。

我想，如果有人帶頭，我們可以試著殺了他們，就像他們殺我們那樣，一刀就把頭砍下來，像砍西瓜那樣。

可是沒有人動，我也沒有動，隻是和他們一樣順從地走著。

我轉頭看旁邊，程老爺掩著麵，好像在哭又好像沒有。

湊近一問，原來死的是他友人的夫人和閨女，上個月小閨女才辦了滿日宴，他見過，長得十分玉雪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