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琛已經一星期沒回家了。
我手機的消息除了中國移動發來的,就是養母的轟炸。
叫我白眼狼,罵我畜生。
總之沒一句好話。
我匆匆看一眼,立馬關了手機。
我叫了個鐘點工來打掃衛生。
她指著地上大大小小的照片,問我還要留下嗎。
我看著地板出神,許久才搖了搖頭。
我打車到機場,想給朋友送行。
王嬌是我和徐螢的共同好友,她要去外地出差,得有一陣子不回來了。
王嬌一見我,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拍拍我的後背,『別想太多了,要好好照顧自己。看你瘦了一大圈了。』
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她發覺了些什麼,走前對我說如果心裏難受,隨時聯係她。
王嬌的身形一頓。
順著她的目光,我看見不遠處親密的二人。
楚琛紳士地接過他那個青梅的行李,他們有說有笑。
楚琛若有所感,轉過身來。
對上我眼睛的那刻,他挑起眉頭。
這是他興奮愉悅時的小動作。
下一秒,他為女人撩起散落的發絲。
姿態嫻熟又曖昧。
王嬌『呸』了一聲,想要上前把兩人分開。
我扯住她的衣袖,低聲哀求:『別去了好嗎?』
她對上我婆娑的眼,深深吐了口氣。
胃部又開始疼痛,她連忙從我包裏拿出藥瓶,將藥片遞到嘴邊。
我靠在她的身上,才勉強從鋪天蓋地的痛覺裏緩過來。
王嬌罵了句王八蛋,又狠狠瞪著他們。
她的脾氣一如當年,還是衝上去將他們撞開了。
她正眼都不瞧著人,敷衍地道了個歉。
女人毫不在意,親昵地挽著楚琛的手臂,討論等會兒去哪個餐廳吃飯。
我沒有看他們。
專注盯著腳下的地板,細數板磚的數量。
王嬌被惡心的不輕,帶我離開了。
我坐在咖啡廳裏,下意識地摩挲手臂上的刀疤。
仔細回憶著皮膚被劃破的快感。
隻有這樣,我才能強迫自己從極端的情緒裏平複下來。
『阿荷!』
王嬌喊了我好幾聲,我才清醒過來。
『你早就知道他出軌了吧。』
『為什麼不和他分手呢,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我沒有說話。
她抓住我的手,語氣殷切:
『以前他對你的好,我也看在眼裏。可現在的他已經出軌了,這是原則問題,不能原諒。』
『和他分開吧,阿荷。』
周遭陷入一陣沉默。
我搖了搖頭,對上她的眼。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不好。』
杯中的咖啡險些溢出。
她氣的拍向桌麵,欲言又止。
終於,她還是問了一句,『蘇荷,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呢?』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非要聽我說出答案不可。
為什麼這麼固執呢?
我閉上眼。
不堪的過往浮現在腦海裏。
我的生父是個賭徒,他的愛好就是喝酒賭錢和打我。
小的時候我的身上沒有一塊好肉,但我幸運地遇見了徐螢。
是她一點點地把我從深淵裏拉出來,還把她的媽媽分享給我。
後來,她死了。
我又沒有家了。
我睜開眼,明明痛到極致,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像個可憐的瘋子。
『嬌嬌。』
我呢喃著,『我隻想有個家。』
哪怕這個家並不溫暖。
王嬌察覺到我的狀態有些糟糕,她不敢繼續說些會刺激到我的話。
她離開時抱了抱我,再三囑咐我要積極配合治療。
我點點頭。
卻在到家的那一刻,將剛才拚命隱藏的情緒爆發出來。
被壓製過的情緒像個無底洞,輕而易舉地將我吞噬。
原本井井有條的家,再次變成廢墟。
我像個瘋子一樣,把所有能拿的東西都砸了一遍。
玻璃碎裂聲不絕於耳。
可我仍覺不夠。
許是壓製過了頭,魔鬼的聲音在腦海中不斷引誘我。
它讓我把刀刺下去,我就不再痛苦了。
我的理智沒能回籠。
我照做了。
手臂上赫然是三條淋漓的傷口。
獻血如注,滴答落地。
門向外被人打開。
楚琛淡淡地看著我,好像我隻是個陌生人。
以前他看到我自殘時,他就慌了神。
衝過來抱住我,把刀扔的遠遠的。
可現在,他笑著說:『怎麼不繼續呢?』
他『哼』了一聲,冷笑著開口:
『看來還是沒那麼想死。』
我握著刀的手有些顫抖,愣怔地看著他。
他朝我走來,眼神狠戾。
『你根本不想死,這不過是你以退為進的手段罷了。』
『你當我是個蠢貨麼,去同情你,去安慰你?』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怒吼出來。
我用盡全力,才沒讓自己繼續顫抖。
『蘇荷,你就是個自私又懦弱的女人。』
『再給你一條命,你也不敢死。』
他咬牙切齒地說完最後一句,又離開我的視線中了。
我的確不敢死。
可又無法正常地活著。
我承受著精神層麵的淩遲,在死與生之間徘徊。
我的理智雖遲但到。
我把刀扔在角落,死死地抱緊身體。
我終於放聲大哭。
以前我哭泣的時候,楚琛總會將我抱在懷裏,用他的體溫溫暖我。
他把我當成一個易碎的寶物,一句重話都不舍得對我說。
就像徐螢一樣溫柔。
總是輕輕為我擦去淚水,把我帶進一個桂花香氣的懷抱中。
她輕聲哄我:
『阿荷不哭,我帶你去買糖吃好嗎?』
這句話她說了十年,已經不能再老套了。
我卻莫名受用,慢慢握緊她的手。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比她對我更好了。
她死後,我又變回令人厭惡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