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化作煙霧,飄飄然站在一旁。
阿娘對麵滿臉委屈的小女孩,是六歲的我。
我心疼阿娘懷孕了,卻連盆炭火都沒有,好不容易找父親求來了,卻被阿娘指責。
我想不通。
“我求了,父親給了,就是我應得。”
“父親若不給,我就抱著他的腿不讓他去上朝,若還是不行,我就去偷去搶去騙,總之是我應得!”
阿娘氣得撫了撫胸口。
“羽兒,你跟你哥哥姐姐不一樣,你大姐姐盛蘭是寵妾所生,有體麵。”
“你二哥哥盛平是嫡母所出,有尊貴。”
“他們才是主子,我是賣身進來給父親換藥錢的,你比不了他們,你一味逞強,會毀了自己的!”
我仰著脖子,爭辯道。
“大姐姐也是庶女,可她就能穿金戴銀,嫁得高門。”
“我冷的睡不著覺,苦苦求來一盆炭火,也是錯。”
“阿娘,為什麼顧小娘能得寵,能護住自己的孩子,你就不能?”
阿娘氣得柳眉倒豎,在我身後重打了幾下,我疼極了,依然倔強的咬著牙不哭。
我沒有錯。
那些腦滿腸肥的上等人才應該安分守己,他們微微一張口,就能碾死一條人命。
出身卑賤本就是不幸,難道還要忍著壓迫不抗爭,任憑上等人把自己的一切都剝奪嗎?
後來,阿娘難產,一屍兩命。
阿娘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囑咐我。
“過剛易折,羽兒,你要學會藏鋒,好好的活下去。”
六歲的我抱著阿娘逐漸轉冷的身體哭到暈厥。
十六歲的我站在一旁,滿臉是淚,大腦一片混沌。
“羽兒。”
我轉身,看到渾身白光的阿娘,清麗,慈祥,像是天上的神仙。
她把我抱在懷裏,一下下撫著我的後背。
“羽兒,這些年,阿娘一直陪在你身邊,可惜阿娘無用,不能擋住那支箭,你疼不疼啊?”
我淚如泉湧,抱緊了阿娘,貪戀的嗅著她身上的味道。
“羽兒,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抓緊了阿娘的手,哭的聲嘶力竭。
“娘,你帶我走吧,帶我走,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帶我走吧!”
阿娘的身影逐漸透明,最終成了一場空。
我拚盡全力,還是什麼都抓不住。
意識漸漸清晰,我聽到顧小娘柔腸百轉的哭聲。
“新皇登基,是羽兒拚死送的血詔,她傷的那麼重,我心疼的要死。”
“你卻壓下一切,將功勞都給了二公子。二公子得了新皇青眼,主君升至四品,羽兒呢?什麼都沒有!”
阿娘死後,父親把交給顧小娘撫養,她待我視如己出。
父親素來寵愛顧小娘,耐心的哄著。
“皇上知道羽兒的功勞,這就夠了,她的名聲要緊,此事不宜張揚,給她找個好夫婿,才是最重要的。”
我艱難睜眼,身下的枕頭濕了一片。
肩上綁著厚厚的繃帶,右臂冰涼,感受不到疼,怎麼都動不了。
我躺在床上,滿心絕望。
蕭王順利登基,我送血詔有從龍之功,就算失了身又如何?
什麼狗屁清白,隻要新皇嘉獎我,就沒人敢對我說三道四。
父親剝奪了我被嘉獎的機會,把我的骨血吃幹抹淨,用我的功勞換自己官運亨通。
然後故作仁慈的給我找個‘好夫婿’,從指縫中漏出一點利益給我,就算不辜負我?
憑什麼?
憑什麼父親生了我,就能左右我的人生?
丫鬟竹影大喊一聲,“三小姐,您醒了?”
父親和顧小娘焦急的闖了進來。
顧小娘腫著眼睛,握著我的手哀哀的哭。
“羽兒,你終於醒了,你要是有什麼事,我怎麼跟許家姐姐交代啊。”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