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人說,二皇子殿下,俊美無雙、才情出眾,唯一的缺點就是愛上了一個貧民女子。
皇帝和他母妃當機立斷,選了一個高門貴女,下令二人早日成婚。
那個倒黴的貴女就是我。
全京城的人都等著看我笑話,我也在等。
沒想到婚後二殿下對我很好。
他會屏退下人,親自為我描眉,一筆一劃、極為細致。
我家裏世代武將,我也愛練武,手上許多練武時留下的繭子,他也不曾嫌棄,隻會細心地為我塗消繭的藥膏。
閑時秦樞會為我畫像,還會教我讀詩,「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嘉魚與你名字同音,嘉魚,嘉瑜。」
聽他低沉地喚我名字,素來大大咧咧的我也不由得臉紅。
大公主每次見到這番情景,都要對著他刮刮臉,看他羞不羞。
丈夫俊美溫柔,家世顯赫,妯娌關係和睦,這就是女子最好的歸宿了吧。
我傻傻地想著。
2
那日大公主生辰宴,請了好多人。
從前家裏不講究禮儀,一切都順著心意來,這次我難免有些緊張。
采眉專門向宮裏姑姑學了複雜的雙刀髻,邊梳邊安慰我道:「小姐是這京城最美的女子,哪裏用得著緊張。」
「叫夫人。」我看了眼一旁的秦樞,他平時最愛糾正采眉的稱呼,今天卻有點心不在焉。
「是,夫人。」采眉調皮一笑,衝我擠擠眼,將眉筆放在一旁,自己退了出去。
「夫君......」我期待地望向秦樞。
秦樞這才反應過來,拿過眉筆替我畫眉。
「這次倒比平日裏粗些。嗯,正好配我的雙刀髻。」我起身轉了一圈,「我是不是全京城最美的女子呀?」
秦樞寵溺一笑,拉我出房:「快走吧,別讓姐姐等急了。」
我心裏有些莫名的不安。
席上秦樞和其他殿下推杯換盞。
我不太適應這種場合,低聲向采眉請教廚藝。
秦樞最近事務纏身,我打算下廚做條清蒸鱸魚給他補補。
白衣女子朝我婷婷嫋嫋走了過來:「中大夫之女燕歌拜見二皇子、二皇妃。」
她垂眉低首,竟有幾分像我。
除了眉毛更細一些。
她的眉像彎彎的柳葉,我的眉像遠遠的春山。
我正想招呼,耳邊卻傳來當啷一聲響。
秦樞的酒杯翻了,酒水濺到了我的袖子上。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失態。
平日裏溫潤自持的他,紅了眼睛,死盯著那女子,顫抖著喚道:「燕兒?」
燕歌激動地抬頭,輕咬朱唇,欲言又止。
她飛快地看了我一眼。
秦樞跟著她的視線也看向我,又變回了那個冷靜的二皇子。
原來喜歡和不喜歡,差別這麼大。
原來不是她像我,是我像她。
3
我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是要臣妾告退麼?」
都到這個時候了,我還期待著他說一句「不是」。
他的眼裏隻剩下她了啊。
秦樞擺了擺手:「夫人衣衫濕了,送她回府吧。」
侍人立馬上前,要帶我走。
采眉氣憤地擋在我身前。
我輕輕推開她:「走吧,我累了。」
燕子飛回來了,魚也該遊走了。
采眉又瞪了那兩人一眼,終是把我扶回了馬車上。
臨走前,我回頭望了一眼,那兩人都穿白衣,擁在一起,好似一對璧人。
燕歌趴在秦樞的肩頭,朝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剛到府上,大公主跟前的婢女匆匆前來,神情局促:「啟稟二皇妃殿下,大公主說那女子不是方燕歌,而是中大夫家的二小姐李燕歌。」
我冷冷道:「是嘛,中大夫一向是支持二殿下的吧。」
婢女尷尬地住了嘴。
我也不是傻子,如今已經想通。二殿下明麵上娶我為妻,實則為燕歌偽造身份,讓她能風風光光地嫁入皇子府。
如果我不是那個妻,也得感慨殿下好手段,好深情。
4
秦樞一個人回來的,身上全是酒氣。
裏麵還夾雜著一點幽香。
溫婉的女子香。
我穿著從家裏帶來的烈烈紅衣,扯過一張畫像,當著秦樞的麵丟進了火盆裏。
那是他以前為我畫的像,當時沒畫完,我今日才想起。
畫上女子穿著白衣,手裏捏著一卷詩經,像我,但不是我。
上麵題有詩句:「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
我原以為他一直念的是我的名字,沒想到後麵還有一個「燕」字。
吃了沒文化的虧。
秦樞狼狽地從火盆裏撿畫,隻撈到了幾張碎片。
「你糟蹋畫做什麼!」
「我的夫君看著我,畫著別人。我燒了給你們當紙錢。」
為了秦樞,我裝了許久的乖巧賢惠,今日終於暢快了一回。
秦樞惱怒道:「我畫別人?你不也透過我看著別人嗎?」
「誰?我怎麼不知道?」
我好像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秦樞咬牙,怎麼也不肯說。
看著他因為憤怒活泛起來的眉眼,我總算有了點思路。
他生氣起來,確實有點像衛清鳴。
衛清鳴是我爹爹已故戰友的兒子。
兩人有過命的交情,所以他爹戰死後,我爹爹便收養了他。
我倆青梅竹馬一塊長大,他就像是我的親哥哥。
卻不想被這人看在了眼裏。
真是自己臟看什麼都臟。
我揚起眉毛:「我不是男子,做不出心裏愛著一個又娶了另一個的事。我要愛一個人,定是光明正大地愛。」
秦樞脫口而出道:「他那日那副模樣......」
什麼模樣?我印象裏他倆似乎從未見過麵,除了我出嫁那日,衛清鳴一路護送我到皇子府上。
秦樞慢慢扯出一個冷酷的微笑:「記住你今天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