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窗外的天漸漸暗下。
我躺在床上,一瞬不順盯著天花板。
思緒不禁飄回從前。
媽媽說的沒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家,確實是欠舅舅一條命的。
更確切地說。
是媽媽,欠舅舅一條命。
大概是我十二歲的時候,爸爸出軌被抓。
捉奸在床。
媽媽衝進去時,兩人還在顛鸞倒鳳,不知世間為何物。
爸爸想抵賴都沒辦法。
那會脾氣火爆的媽媽決定離婚。
因為愧疚,爸爸同意淨身出戶,簽了離婚協議。
去民政局領離婚證時。
媽媽不再相信爸爸,怕他臨時反悔殺妻騙保,便喊了舅舅陪同。
好巧不巧。
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在某個十字路口,一輛失控的小轎車迎麵而來。
躲避不及,兩車相撞。
爸爸坐在駕駛位當場死亡。
舅舅下意識用大半身體牢牢護住媽媽,自己卻進了ICU搶救,生死不明。
而我,因為嫌棄天熱不想出門,逃過一劫。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天。
關係好的鄰居急匆匆把我帶去醫院。
走到急診室前,隻能看見媽媽渾身是血地在門口來回踱步,祈禱舅舅平安。
但可惜,最終搶救無效。
舅媽來醫院時為時已晚,拽著媽媽的手就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說她是個災星。
恨她害死自己親弟弟。
罵她害蘇晴這麼小就沒了爸爸,家裏的頂梁柱沒了。
到最後,舅媽又罵起了我。
那會我嘴裏還吃著鄰居遞來的糖,迎麵就被舅媽打了一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疼。
舅媽絮絮叨叨罵:
「你舅舅打小最疼你,你以前都纏著他,讓他陪你看電視陪你堆積木陪你玩芭比娃娃,怎麼就今天不纏他了?」
「你媽是個災星,你就是個小掃把星!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
或許是這話戳中媽媽心扉。
又或許是自知理虧,找到了新的指責對象。
媽媽也轉頭狠狠瞪我,猛地撲上來扯我頭發。
嘴上罵罵咧咧個不停:
「都是你的錯,你這個災星!」
「我可是你親媽,他也是你親爸!你爸你媽要離婚,你一點表示也沒有,就讓我們去領離婚證了?」
「現在好了,你爸死了,你舅舅也被你害死了,兩個家徹底散了,你總算滿意了吧?」
那天我很懵。
是舅舅說大人的事大人處理,小孩隻用開心。
是爸爸說不論發生什麼他都是我爸爸,讓我不要擔心。
也是媽媽說,與其和一個不愛的人在一起生活,還不如趁他愧疚,拿著大筆金錢就此分別。
他們三個結伴一起出去時無比平靜。
為什麼,又怪我了?
這些疑惑我不敢往外說。
頭皮傳來的針紮般的劇痛告訴我,一旦問了,換來的絕對又是一頓暴打。
那天舅媽鬧得人盡皆知。
她放話不會再養蘇晴,做主賣了房子車子,隻留下一個孩子。
最後,蘇晴孤苦伶仃地被丟在我家門口。
那會媽媽最煩我。
所以在看見冰雪聰明,抱著爸爸遺像哭得死去活來,怯怯叫她媽媽的蘇晴時,罕見的動了心思。
至此以後,我多了一個姐姐。
媽媽給我改了姓,說要重新開始。
媽媽對蘇晴百般疼愛,卻漸漸疏遠了我。
起初我們和平共處。
可時間久了,蘇晴便恃寵而驕,總會故意搶走我的玩具、糖果甚至裙子。
每等我生氣,她就會可憐巴巴地說: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過這麼漂亮的東西,本來爸爸也要買給我的,但是他......」
最可笑的是。
我從未反抗。
其一,是舅舅對我確實很好。
其二,是年紀小的孩子性格尚未定型。
在媽媽和蘇晴一聲聲「殺人凶手」、「災星」中,我也逐漸洗腦了自己。
為什麼我不阻止爸爸媽媽離婚?
為什麼我不纏著舅舅,讓他留在家陪我?
如果我那天攔了哪怕一下,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就是我害死了爸爸和舅舅。
我就是間接把他們害死的人。
我,真的該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