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剛表演了一番茶藝好活兒的趙二，用眼角餘光悄悄一望自家兄長，頓時心裏“咯噔”一聲，暗叫不好。

怎麼回事？！

從小如兄如父待他的兄長，正以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嚴肅麵容，目光灼灼的審視著他。

莫非，兄長真信了趙德昭這狗崽子的胡言亂語，懷疑上了自己？

不對，應該說，難道自己暴露了？

趙二內心七上八下，胡思亂想。

這就是玩陰謀的趙二，和搞陽謀的李二之間的差距。

前者一旦暴露就是個見光死，後者明刀明槍，硬把你做了。

大郎的心聲用了個後世人，還把二弟的行動稱為斧聲燭影......

難道，大郎竟然有洞徹古今之能？！

而且孫十萬的說法，也極為新奇。

是了，這偷聽心聲極為神異，俺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樣的事。

可......可如果這都是真的，那二弟這賊廝鳥豈不是真打算在今天弑兄篡位？

趙匡胤一邊審視自己這個從小關懷備至的親弟弟，一邊在心裏默默的琢磨開來。

且越琢磨越不是個滋味兒。

俗話說得好，長兄如父。

趙大他爹趙弘毅對家裏關心不夠，真趙大趙匡濟又死得早，以致於從小到大，趙大都極為顧惜自己這個二弟。

這一點甚至連他三弟趙廷美都比不上。

他趙匡胤到今天為止，已坐大宋尊位整整十六個年頭。

剛稱尊之初，他家大郎趙德昭才八歲。

為防止發生後周背刺故事，他也確實把二弟當繼承人培養。

如今一晃眼，自家大郎已二十四，三郎也快二十，實在不能算小了。

趙匡胤也確實有將儲君改為自家孩子的心思。

父傳子，家天下，這本來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在之前，他才會有遷都洛陽的提議和試探。

可趙光義的堅決反對和朝野的呼聲，讓趙匡胤意識到自家二弟這個有實無名的儲君，已經羽翼豐滿。

他趙匡胤當然可以靠著槍杆子，強行遷都，砸碎一切。

但這必然造成朝局動蕩和家人離心。

將親情看得很重的趙大當然見不得這個，於是左思右想，希望尋找一個兩全其美之策。

隻可惜到頭來他才發現，根本就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無奈之下，他幹脆選擇了一個字——拖！

可此番見微知著，他有些驚悚的發現，皇權的誘惑實在超乎想象，天家講親情似乎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兄長懷疑的目光，讓趙二心跳加速，如跪針氈。

他幹脆狠狠一咬牙，再次進言道：“兄長，聖人有雲，子不語怪力亂神。夢魘之事，子虛烏有，誰能證實真假？！”

“俺們兄弟相交數十年，難道還抵不上一陣子虛烏有的言語乎？”

趙匡胤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俺自然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的道理。二弟，今天折騰了這麼久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吧！”

趙光義自然不願就這麼放棄，連忙又說道：“兄長說得是。但德昭侄兒今夜強闖皇宮，又提劍麵聖，我怕明天那些文臣得知，會引起朝野沸騰。”

一大一小倆黑胖子的對答，聽得趙德昭是津津有味。

眼見趙二不再裝純，開始直接指責自己弄虛作假，陷害他這個二叔，趙德昭也有點慌。

畢竟，他深知自己這便宜阿耶的扶弟魔屬性。

特奶奶的趙二，剛才還特麼說我無辜，轉頭就開始指責我瞎搞了。

真是人嘴兩張皮，怎麼說都可以。

還引起朝野沸騰......

你不回去組織小弟搖旗呐喊，哪兒來的朝野沸騰？！

嘖！

真不愧是實際搞出“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宋太宗啊！

難怪後世那麼多酸腐文人狂舔你臭腳。

太香了！

趙匡胤本就凝重起來的臉色，在聽到趙德昭這番心聲後，頓時變得怪異想笑起來。

但在聽到“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後，卻勃然變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能說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趙大，又豈會容忍與所謂的士大夫共治？！

說難聽點，這幫臭老九也配？

他之所以重用文人，隻是因為文人破壞力較以武犯禁的武人小些，收拾起來簡單些罷了。

他這輩子收拾的文官不少，從來沒講過什麼“刑不上大夫”的破規矩。

“不必多說。朕會下封口令。明天若有人得知今夜之事，便是有人大逆不道欺君。”

趙大將自稱從俺變成了朕，這讓趙二一下意識到自家大哥認真了。

他默默地站起身來，眉頭微微皺起，目光也有些陰沉。

他實在有點想不通，事情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副他已經完全駕馭不了的模樣。

剛才趙德昭提劍闖進來，確實把他嚇了一跳。

但真正把他嚇出一聲冷汗的，卻是這好大侄所謂的做夢之事。

天可憐見，被叫破陰謀的瞬間，他當真有種要死過去的感覺。

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家兄長狠起來有多狠。

“臣弟遵旨。”

趙二幹巴巴行了一禮，便要告退。

趙德昭見此鄙視一笑。

他當然清楚趙二這人心思重。

當年趙大在陳橋驛黃袍加身的戲碼，就有趙二的重度參與和組織。

或許明刀明槍他不行，但暗戳戳搞事情，那他可真算是行家裏手。

哦，對了。

還有個大名鼎鼎的趙普。

半部論語究竟治沒治天下不知道，但趙德昭隻知道，趙大一死，原本被其罷相的趙普，在趙二的召喚下，火速回歸到了文官之首的位置。

且在趙二麾下，一輩子享盡了榮華富貴。

真不愧是在陳橋驛一起搞過事的戰友感情。

望著這便宜二叔慢慢退出門去，趙德昭在心裏暗暗嘀咕。

要不千年以後的鍵政俠們都說，大宋是中間商的天堂呢！

有趙二這麼個鼠目寸光的大宋孫十萬在，這幫子寫作士大夫，讀作中間商的傑瑞們，可不就得吃完上家吃下家，直接吃了個爽嘛！

新的心聲再次傳來，讓原本因為二弟態度改變，而有些心酸的趙大再次變了顏色。

千年以後的鍵政俠是什麼？

所謂的中間商就是吃完上家吃下家？

所以，俺這官家就是上家，天下黎民百姓就是下家？

那麼傑瑞又是什麼？

趙匡胤腦海裏思索著這些嶄新的詞彙，目光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自己這裝得一本正經的好大兒。

俺要不要直接點破這臭小子的心思呢？

趙匡胤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在心裏暗暗盤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