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府君司陰陽,斷善惡,掌鬼事,五百年一換。
早些年的泰山府君長相極其俊美,性子卻有些暴虐,生平最恨有人拿他長相說事。
碰上不著調的小仙調笑了幾句,能把人家從地府追上南天門,非打得人家滿地找牙跪地求饒不可。
這年,府君不知惹了什麼大禍,被褫奪了地府的職位,貶入凡間。
恰逢司命不知所終,代管司命簿子的小仙早先與府君有過爭執,懷恨之下,在命格簿子上寥寥添了數筆。
府君下凡之後,投胎到東海邊上一個漁村。自出生開始,臉上便落了個紅色的胎記,從右額落到臉頰上,像一團火焰。
海邊漁村橫亙著大山,與世隔絕,漁民靠海吃飯,最忌鬼神之事。
因此,臉上帶著詭異胎記的孩子剛出生,便被村民所忌憚。甚至有傳言說這孩子是地府冤魂轉世,是來人間索命的。
父親不堪其擾,帶著一家老小搬到了山上。偶爾偷偷下海捕些魚蝦聊以果腹,更多的時候,是在山間捕獵為食。
額上帶了印跡的孩子自小便在白眼與謾罵中長大,村裏的孩子都被大人教著離他遠遠的,即使迎麵相遇了也隻當作不見,背過身來吐口痰罵上一句已是家常便飯。
若是逢著海浪侵襲,有漁船失事,則三天兩頭有人叉著腰到門前怒罵。
母親生性純樸,隻是將他一把拉入懷中,抱著他暗暗落淚。
父親氣得雙眼通紅,看了看一家老小,也隻得忍了又忍,背了弓箭入山尋找獵物以發泄怒氣。
剛懂事的時候,見著家人無緣無故被人辱罵,他忍不住便要出去與人爭執。背著父母更是不知打了多少回架,常常傷痕累累地回來。
十歲那年,父親將被石頭砸破的房梁修補好之後,一聲不響地將他用麻繩捆起來。不顧母親在屋外的哀嚎,狠狠地將他抽了一頓。
這一頓打,讓他直直躺了半個月才起身。傷好了之後,便斷了辯解的念頭。
世間如此,人情如此,縱然再多的爭執也是無用。此後,他越來越喜沉默。
沒有人知道的是,少年也是有朋友的。他唯一的玩伴,是海邊碰到的一個小姑娘。
第一次遇到她時,少年隨父親上山打獵歸來,趁著夜色到海邊拾撿些貝殼給母親串個項鏈玩兒。
靜謐無人的夜裏,卻發現礁石背後躲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骨碌碌地轉著大眼睛。
望著那雪團似的小人兒,少年心生怯意,摸了摸臉上的紅印,轉頭就要離去。
誰知就在他轉身的那瞬間,那小姑娘三兩步跳了過來,一手拽住他的衣袖。
“哎,小哥哥,你也是住在這海邊的人嗎?”
少年將頭別開,一言不發。
“小哥哥,你可以帶我去玩兒嗎?噢,我可以給你報酬,姐姐說了,求人幫忙不能空手而來的。你看,我帶了好多東西,你看你要哪個?”
小姑娘從身上翻出一個布袋子,解開繩子自顧自地挑了起來,“你看,有海裏的紅珊瑚,粉色的珍珠,長得像烏龜的石頭……”
“夠了!”靜默的少年大喊一聲,努力克製住逃跑的念頭,慢慢轉過頭來。
顫抖著身子,鼓起勇氣抬起頭,卻直直撞入一雙純淨的眼眸中。
藍色的眼眸像大海,映著他單薄而有些瘦弱的身影。可令他意外的是,他並沒有看到意料中的厭惡與嫌棄,反而看到了一絲親切。
小姑娘眼睛一亮,像找到親人般依偎了上來,軟軟糯糯帶著香氣的身體貼了過來。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呆立片刻過後一把將小姑娘推開,指著自己的額頭問道,“你,你不怕?”
小姑娘皺著眉頭,有些奇怪,“我為什麼要怕小哥哥?”
少年一腔憤怒瞬間消弭,隻剩了錯愕。